張杳杳回到存真院,坐在書桌前看古籍,書翻了好幾頁,內容卻半點不入腦。腦里不禁回想起她和黃連的點點滴滴,她想讓自己停止回憶,畫面卻在腦中翻涌。
這時,秦暖陽敲門:“杳杳?!?/p>
張杳杳起身開門,行禮。
“師叔。”
秦暖陽走到書桌邊看見張杳杳攤開的書。
“這本古籍,門中鮮有人看,晦澀難懂還缺了幾頁,前幾個月陳長老跟我講你借了來看,讓我給你再找本上古詞典,這樣才好看進去。我出門一趟,都快把這件事給忘了,我們杳杳是個愛看書的好孩子?!?/p>
秦暖陽一回宗門,先到和盛堂給張杳杳解圍,后來關心她的小事,張杳杳心底一陣暖意。
“師叔,其實我不用詞典。”張杳杳拉住秦暖陽的手,靠在她肩上撒嬌,“之前我師父罰我到青竹園練功,青竹園旁邊就是藏書閣,我常常翻過院墻再爬上窗遛進藏書閣看書?!?/p>
秦暖陽點了點張杳杳的額頭,似乎在說:“你呀你,練功居然偷懶?”
張杳杳縮了縮腦袋,不好意思地笑了,繼續回憶:“窗邊的位置就是上古詞典,為了方便師父回來看我功課的時候能看見我,我都在窗邊的位置看書。那本詞典,我練功躲懶的時候翻了好多遍,其中內容雖不說了如指掌,但也略知一二,看古籍勉強夠用,不用再翻那厚重的詞典?!?/p>
秦暖陽坐到旁邊的椅子上,略帶寵溺地數落張杳杳:“你呀你,以前一叫你練功就偷懶,但是門里的書都被你給翻了個遍。我家杳杳要是去科考,指不定能中狀元。”
“師叔,你別夸了,我沒有那個能耐,我就是喜歡不務正業。”張杳杳趕緊澄清自己的閱讀愛好,單純是為了逃避功課。
這時門外。
“秦執事,林執事有請,請到執事廳相商要事?!?/p>
秦暖陽聽了,掛在臉上打趣張杳杳的笑容收了起來。
“我知道了,你回去復命吧?!鼻嘏柦又鹆俗郎纤龓讉€月前送來的一疊書,“杳杳,我之前送來的書怎么不見你讀?”
張杳杳捂著腦袋嘆氣:“師叔,看雜書我可以,但是這種涉及門內大大小小的功法還有宗門歷史的書,我看起來真的頭疼。那些措辭,就算再給我800年,我都寫不出來。而且我靈力精進暫時也用不到這些,師叔要不就算了?”
張杳杳眨巴著眼睛向秦暖陽求饒,秦暖陽面色一正,一口回絕:“不可以,你必須看進去?!?/p>
張杳杳從未在秦暖陽臉上看過這么嚴肅的表情,立馬收了嬉皮笑臉,應著:“好的,師叔,我會好好看的?!?/p>
“我先走了,案上的書,你得用心讀,用心悟。”說完,秦暖陽放下手上的書就走了。
張杳杳看著她的背影,撿起剛剛被秦暖陽放下的書,翻了起來。她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,但是還是強撐著自己看進去??戳税肟嚏姡瑥堣描玫哪X袋已經昏昏沉沉,好像有人在她腦子里煮漿糊,一股子熱氣,還灑了出來,搞得整個腦子都被粘了起來。她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脖子,門外突然被一顆石子敲響。
張杳杳走出門,撲面而來的寒氣讓她發熱的腦袋冷卻了下來。她看到墻頭上蹲著剛剛堂上的錦衣公子。
院子里落了些積雪,墻頭上也有,也不知道蕭讓怎么站得住,真是厲害。
“小木匠,你怎么找到這的?找我有什么事嗎?”張杳杳一邊活動脖子一邊問。
墻上的蕭讓答:“我跟著你到這里的,本來剛剛就想找你的,看到你師叔過來,怕她發現,就先躲起來了。”解釋完,他長吁一口氣,“終于見到你,和你說上話了。你回宗門的這幾個月閉門不出,山下的鋪子也不管,我以為你出什么事了。后來,聽說你要議親,想找你問清楚,卻怎么也等不到你下山。”蕭讓越說越聲音低落,突然,話鋒一轉,“你要是早點下山,不就沒有今天這一出了嗎?”
張杳杳點了點頭:“那的確,但我那時候專心修習心法,心無旁騖?!?/p>
“心無旁騖?”蕭讓從墻上跳了下來,對此表示質問。
張杳杳只好岔開話題:“你這身衣服哪里來的?今天在堂上,我都不敢認你和江聲,一個著華服,一個穿白衣?!?/p>
(蕭讓和江聲是張杳杳在山下結識的朋友,蕭讓是茗城城主的小兒子,幾年前到山腳下開了木匠鋪子,蕭讓的木匠鋪就開在張杳杳的面具鋪旁邊,張杳杳偶爾下山打理店務,左鄰右里的,自然就相熟了。江聲是蕭讓的朋友,山腳下鎮子里武館館主的兒子。蕭讓偶爾知道些有趣的事,在張杳杳下山的時候都會說與她聽,投桃報李,張杳杳也會同他分享自己的見聞。)
蕭讓饒有興致地看著張杳杳,覺得她心虛岔開話題,卻也不刨根問底:“我聽說你要議親,特地回來一趟家,找我家老頭要錢訂做的。江聲那套是我根據他的身份給他買的,用來給你撐場子的?!?/p>
張杳杳咧了咧嘴:“撐場子?哦,那我謝謝你們!”說完就要回屋里。
“你幾個月沒出門了,山下開了家樂館,你想不想去看看?”蕭讓突然提議。
山下的樂館
張杳杳一邊喝著茶一邊聽包間里樂師彈的古琴曲,看似在品茗,實則已經走神好一會了。
一曲終了,蕭讓問:“怎么樣?”
張杳杳猛然回神:“什么怎么樣?”
蕭讓笑著看張杳杳:“我問你,孟樂師這一首《相思》怎么樣?”
張杳杳放下手中的杯子,看著眼前的古琴,咽了口口水抱歉地看向樂師:“不好意思,我剛剛走了神,竟半點聽不到聲音?!?/p>
孟樂師嫣然一笑坐到張杳杳身邊,蕭讓給孟樂師斟了一杯茶,她喝了一口,笑著看向張杳杳:“那杳杳姑娘可是在思念誰?正所謂相思無聲,你若在思,自然無聲。姑娘雖然沒有在聽,卻也是孟某的伯樂。”孟樂師放下茶杯,斂了斂笑意,似是在回憶:“我創這首曲的時候也聽不見,旁人聽了,說曲中有相思意味,故名相思。這些年,我彈過不少次,頭一次見張姑娘也沉在相思里的聽客。”
張杳杳尷尬一笑,撓了撓后腦勺:“孟樂師謬贊了,我只是心不在焉。”
孟樂師笑了笑,沒說什么,站起身,俯身行禮然后離去。
蕭讓聽著,杯中的茶續了一杯又一杯,上好的紅茶被他牛飲如白水。等孟樂師離開,蕭讓問張杳杳:“你在想白山聿嗎?”
張杳杳心中一驚:“你怎么會這么問?”
蕭讓放下茶盞,撐著桌子,看向窗外的冬日夜晚的街景,淡淡道:“你莫不是把那天堂上所有人都當瞎子,你看向他的眼神并不坦然,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幽怨?!?/p>
“嘭”一聲,張杳杳面前的茶水被打翻,她手忙腳亂地收拾,蕭讓從懷中拿出手帕按在茶水上,順手扶正了杯子。
“別忙了——他是你曾跟我講過的商洛村的黃大夫吧?”蕭讓用陳述的語氣說著問句。
張杳杳從來沒想過自己的感情外露這么明顯,嘆了口氣:“是的。”
蕭讓起身走到窗邊,摸著窗框,像是在想些什么,但又突然釋懷,轉過身對張杳杳燦爛一笑。
“黃連是白山聿,白山聿卻不是黃連?!保{侃道。
張杳杳低下頭,連忙打斷:“小木匠,你別打趣我了?!?/p>
“天色不早了,我送你上山吧!”,蕭讓道。
張杳杳起身走到門邊,看向窗邊的蕭讓:“我認得上山的路,不必相送?!闭f完就關上了門。
蕭讓回到座位上,拿回手帕,看著張杳杳剛剛打翻茶水暈染的桌布,看著那里久久不能平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