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師村
蔣叔看著張杳杳崩潰,看著她痛哭無措,不再說話。
張杳杳奔潰過后問:“你帶我來這里,除了要我肩負起天師村的責任,還有什么要跟我說的?”風吹過,把她湖藍色的衣裙吹得獵獵作響,臉上的淚也被風干。
“你心竅玲瓏剔透,總能一眼看穿別人的心思,早些年看著你裝傻充愣,我其實有股說不出的難受,像現(xiàn)在這樣單刀直入的才是張杳杳。”蔣寒背著手,蔚然一笑,隨即轉(zhuǎn)身向村落更深處走去。
張杳杳緊跟其后。
不久后,他們到了一處荒蕪的山洞前,洞口被枯藤覆蓋,透過枯萎的藤蔓還能隱約看到洞口石壁上刻著的對聯(lián)——“披襟對清朗,推分得天和”。
蔣寒作了個請的手勢,示意張杳杳進去。張杳杳提劍砍去藤蔓,再用小清客將枯藤清到幾米開外的空地上。
張杳杳走進洞內(nèi),發(fā)現(xiàn)洞里有光,一束光從洞頂直直射入洞中,中間是一泓流動的水,水不知從何來也不知到哪里去,但從它的清冽和澄凈可以看出是活水。
光就落在那水上,不偏不倚,水外無光,光外無水。張杳杳抬頭看四周的石壁上面刻滿了上古功法,她為什么確定是上古呢?因為那些用詞在百年內(nèi)都沒有人用過,如果不是她讀過些古籍,看到這些文字只會一頭霧水。
蔣寒道:“這是天師村的悟道洞,你的先輩都是在這修仙悟道的。天師村修道只為除魔衛(wèi)道,超然物外。一輩中出類拔萃心懷蒼生的后生才能進這悟道洞修煉,成為人人敬仰的天師后人。如今天師村只剩你一個,不管你原本心性如何,你都要以他們?yōu)榘駱樱蔀樗麄円粯樱瑦凵n生,為蒼生謀福祉的道法大師。”
張杳杳打量著洞中,對蔣寒的話充耳不聞,她不喜歡他講的東西。她怎么可能聽了一番道貌盎然的大道理就變成圣人。
“所以呢?”她不想聽道理,只想知道老頭要干什么。
“我見你這半年修為進展緩慢,照這樣下去,兩年后的紫衣試煉無疑是去送死。我想,如果你在悟道洞修煉,會不會對你的功法精進有裨益,所以帶你回天師村。”蔣寒道,忽視了她語氣里夾帶的不敬。
“我?guī)熓搴蛶熜炙麄冎绬幔俊睆堣描每粗矍暗娜耍X得自己之前的人生好像一場騙局。
“這是他們一起商議后共同決定的,我只是負責送你到這里。”蔣寒笑著看向張杳杳,眼里都是溫柔,像是透過她在看什么人。
“無前走了,宗門在世的人里,也就只有我到過天師村,這里不足為外人道。”蔣寒從面對著張杳杳到轉(zhuǎn)過身去,語氣里帶著追憶,“我年輕的時候到過這里,遇到你父親。那是一個午后,我誤入天師村,差點喪命在村外的懸崖,你父親外出打獵,見我往下落,數(shù)箭齊發(fā)射過來,我以為我要命喪于此,沒想到箭將我固定在懸崖邊,而后他找人救了我。”
蔣寒眼里閃著光,繼續(xù)道:“他那時還沒遇見你母親,是個意氣風發(fā)的少年,但卻帶著神的悲憫。我住在他家養(yǎng)傷,期間他們一家人對我照顧有加,我傷好以后就離開了。”蔣寒講完過往,回過頭來看著張杳杳:“你長得很像你父親,我有時候遠遠看著你,我都有點恍惚,仿佛當初那個古道熱腸的少年在向我走來。只是等你一走近,我看到你的眼睛,就清楚你不是他。你的眼睛像你的母親,盡管你一直裝傻充愣,但藏在眼底野心勃勃和堅定是遮不住的。”
張杳杳耐心地聽完這個故事,思緒像是追隨他的回憶到了那時候的天師村,她甚至開始在腦中搜尋父母的影子,只是眼淚不請自來,她側(cè)過臉去,佯裝云淡風輕:“你跟我父母還有這樣的淵源,我真沒想到。”
蔣寒講完故事留下一句:“這幾個月你就留著這里修煉吧。”,就使法術(shù)消失了。
張杳杳追到洞口大聲問:“那我的吃食怎么辦?也沒有換洗的衣物,這里也沒有床鋪,大冬天我會冷。”
空中傳來蔣寒的聲音:“你看看你的儲物戒,你昨晚下山以后,你暖陽師叔已經(jīng)把該備都備好在里面了。我出門的時候叮囑你帶了的。”
張杳杳拿出中級儲物戒,探查了一番,果然應有盡有。她苦笑一聲:“你們倒是替我想得周到,就是沒有問過我同不同意。”
說完,她就在洞中翻翻找找,找到了個天蠶絲織就的蒲團坐下。
“這天蠶絲真是寶物,過了這么多年還像新的。”,她一邊收拾洞中的石床一邊撅著嘴感慨。
天漸漸黑下來,孤獨感接踵而至,她坐在洞中,根本靜不下心來,于是點了前人留下的高質(zhì)量火把出門。她在村里游蕩,翻找著活人存在的痕跡,一些零碎的記憶時不時浮現(xiàn),她挖著焦土,發(fā)現(xiàn)一些陳舊的前人蹤跡,開始猜他們曾經(jīng)是怎樣的人,就這樣一直找一直猜,直到天亮。
她回到洞中,從儲物戒內(nèi)找出床鋪,在石床上鋪了起來,然后倒在上面沉沉睡去。
夢里
一個小小的庭院,院里有一口井,旁邊種著瓜果。白衣漢子在屋檐修木馬跟灰衣女子分享今日的見聞,灰衣女子手里拿著一把劍在空地上舞劍。白衣漢子講完,灰衣女子停下舞劍走到漢子身邊:“你怎么這么蠢,他都想殺你了,你居然也只是將他攆出村去?要是我剛剛在,我一定讓他同懸崖下的白骨作伴。”灰衣女子指著白衣漢子罵,語氣里都是恨鐵不成鋼。
白衣漢子等她罵完遞過懷里手里讓她擦一擦頭上的汗,一個小女孩坐在一旁手里拿著毛筆笨拙地在紙上寫著字,弄了一手墨,女子擦完汗,抱過小凳子上的小女孩,把把摟在懷里,用手絹給小女孩擦手,一邊擦,一邊嗔怪:“我們杳杳寫個字,把自己的手都染黑了,跟你爹一樣不講究。”
女子擦著擦著,發(fā)現(xiàn)怎么也擦不干凈,于是帶著小女孩到井邊打水給小女孩洗手。清冽的井水在小女孩的小手上滑過,張杳杳從夢中醒來。
她走到那一汪清水邊用水洗臉,讓自己徹底清醒。
她在天師村留下了,轉(zhuǎn)眼過了幾個月。
這天,四月初十,土神誕。
她中午在洞中擺了貢品奉神,點了香,拜了拜,便去午睡了。
沒多久,她醒來,發(fā)現(xiàn)一只雪豹在舔她。她的睡意全沒了,但是感覺到雪豹對她的親昵且完全沒有敵意,又隱約覺得哪里見過這個雪豹。旁邊有個穿著灰衣的年輕男子,單膝跪地的姿勢半蹲在低矮的石桌邊吃貢品,看到她醒來,嘴里說著:“已經(jīng)好多年沒有人在這個村子擺貢品了,我今日見到有人奉神,就下來看看。小姑娘,你運氣很好哦,看到了真神仙我。”
她中午在洞中擺了貢品奉神,點了香,拜了拜,便去午睡了。
張杳杳走到那人身邊問:“你就是土神?”
那人吃完手中剩下的貢品,拍了拍手站起身:“并不是,但是我們天上所有的神仙都是共享貢品的。”
張杳杳覺得眼前的神仙有點不正經(jīng),但也沒有過多搭理他,坐了回石床上。那人卻眼尖地注意到她手上的戒指。
走過來問:“我?guī)装倌昵霸隈橊勬?zhèn)附近送出去那枚戒指怎么到了你的手上?”
張杳杳舉起手,看著自己手指上的戒指,又看了看眼前的人,原來他就是那個沒有審美的仙人。
她解釋道:“就是我從他們后人那兒買的,他們現(xiàn)在落魄了,成了沿街叫賣的賣貨郎。我花了當時的全副身家才買下來的,怎么?仙人你要討回去?”
灰衣男子聽了點了點頭,又搖了搖頭:“也是,幾百年了。滄海桑田!”連忙擺擺手,“丫頭,我送出去的東西絕沒有往回要的道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