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初九的雪裹著爆竹碎屑,在神武門前鋪就十里紅妝。
胤祥的玄甲軍押解年羹堯入京時,皇帝竟親登午門相迎。
九龍華蓋下,胤禛解下明黃大氅披在弟弟肩頭:“當年熱河圍獵,十三弟為朕擋虎爪留下的疤,倒比這龍袍上的金線更耀眼。“
“臣弟惶恐。“胤祥欲跪,卻被皇帝牢牢托住手肘。
丹陛下果郡王允禮執玉簫的手微微發顫——他從未見過皇兄對哪位兄弟露出這般神色。
這位最年輕的親王望著胤祥腰間雙龍佩,忽覺自己手中的先帝御賜螭紋璧黯然失色。
翊坤宮的金絲楠木棺槨前,甄嬛將半塊虎符投入火盆。
果郡王奉命前來吊唁,卻在門檻處被胤祥的親衛攔下:“怡親王有令,非持雙龍佩者不得入內。“
允禮望著門內玄色蟒袍的身影,攥緊了袖中準備獻給甄嬛的梅花箋。
“十七弟來得正好。“胤祥突然轉身,腰間夔龍佩與皇帝所賜尚方劍相擊作響,“皇上命你協理西山銳健營,明日卯時到軍機處畫卯。“
他拋來卷兵書,書頁間夾著張泛黃藥方——正是允禮生母舒太妃當年難產時所用。
養心殿內,胤祥呈上染血的《鄭伯克段于鄢》:“年羹堯伏誅前,供出八哥在盛京還有三處暗樁。“
皇帝卻將奏折擲入炭盆,火光映著案頭雙龍佩:“當年若非十三弟假意投靠八爺黨,朕如何能截獲他們偽造的調兵符?“
允禮奉茶的手僵在半空,他忽然明白為何自己督辦的軍糧總被十三哥的親衛截查。
三月初三上巳節,皇帝在太廟行大封禮。
當禮部念到“怡親王胤祥加封鐵帽子王,御前免跪“時,果郡王注意到胤祥蟒袍下竟穿著先帝賜的鎖子甲——這原是太子規格的護具。
胤祥解下兵符的動作牽動甲胄輕響,允禮忽然想起幼時在箭亭,十三哥手把手教他拉弓時,鎧甲也是這般叮咚作響。
端午宴上,皇后獻上純元皇后舊物——鎏金匣中躺著對斷裂的玉連環。
果郡王起身獻曲,卻見胤祥將酒盞往案上一頓,《長相思》的簫聲戛然而止。
“十七弟這曲子悲了些。“胤祥解下佩劍擲給樂師,“換《破陣樂》。“
劍柄東珠映著允禮蒼白的臉,他忽然看清珠芯刻著的“如朕親臨“四字。
八月十八泰陵動土日,欽天監奏紫微星旁現輔星。
胤祥在乾清宮前跪接圣旨時,果郡王奉命捧來金冊。
詔書“賜享太廟“四字砸在玉盤上,允禮指節發白——他上月督辦先帝忌辰祭禮,也不過得句“勤勉可嘉“。
“十七叔當心。“甄嬛突然出聲。
允禮回神時,金冊已擦著胤祥袍角落地。
皇帝竟親自下階拾起,對著日光細看:“這金絲鑲嵌的云紋,倒不及十三弟當年獵的白狐毛鮮亮。“
允禮望著胤祥坦然受之的姿態,忽然想起額娘臨終前那句“天家無情“。
碎玉軒的海棠謝盡那日,允禮攜新譜的《鳳凰臺》求見甄嬛。
行至廊下,卻見胤祥的親衛押著內務府總管走過。“...往果郡王府送的冰鑒夾層查實有麝香...“零星的對話隨風飄來。
允禮手中的簫“當啷“落地,驚起梁間燕子——原來他私贈甄嬛的螺子黛,早被換成十三哥府上的青金石粉。
寒露夜,皇帝咳疾復發。胤祥割腕取血入藥時,果郡王捧著藥爐跪在殿外。
透過雕花檻窗,他看見皇兄將十三哥的手腕包進龍袍衣袖,那截明黃色刺痛雙目。
三更時分,蘇培盛出來傳話:“怡親王說,請果郡王把《古今圖書集成》的孤本送來。“
允禮摸著袖中準備進獻的珍本,突然明白為何自己搜羅的典籍總不入御書房。
臘月祭天大典,皇帝執意與胤祥同乘玉輅。
果郡王隨駕在后,忽見胤祥拔劍劈開車簾——淬毒弩箭正釘在雙龍佩原先的位置。
刺客袖中搜出的前明玉牒記載著“雙龍佩乃開啟地宮之鑰“,允禮猛然想起自己王府密室里的半張地宮圖,連夜命人焚毀。
上元夜宴,八爺黨余孽作亂。
胤祥以身為盾護駕,后背中的短刀柄上刻著八福晉閨名。
皇帝撕龍袍裹傷時,果郡王看見十三哥中衣下露出道舊疤——正是當年自己學騎射墜馬時,十三哥撲救留下的傷痕。
“十七弟可還記得這道疤?“養傷期間胤祥突然召見,指著胸口笑問。
允禮捧著藥碗的手一抖,湯藥潑濕了胤祥案頭的西北布防圖。
那圖上朱筆勾勒的,正是他上月秘密奏請的屯田之策。
彌留之際,胤禛緊攥弟弟的手:“朕已命人將地宮耳室擴建...“胤祥含笑截住話頭:“來世臣弟還做四哥的馬前卒。“
屏風后,果郡王記錄的御筆忽然暈開墨跡——他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,將“怡親王“三字寫得比“圣上“還要工整。
三年后泰陵竣工日,甄嬛立於明樓前。
果郡王奉命監造的石像生隊列中,怡親王像執虎符佩長劍,自己的雕像卻捧書卷持玉簫。
秋風掠過碑文“忠敬誠直勤慎廉明怡賢親王胤祥“,允禮忽然將珍藏的《鳳凰臺》曲譜投入火盆。
灰燼飄向雙穴地宮時,他終於讀懂先帝賜給十三哥的夔龍佩上,那圈幾不可見的滿文小字——“半壁江山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