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若是當真不想顯名聲,今日來此處作甚?”
虞世歡是真想打開裴彥的腦袋看看,里面到底裝的什么東西,這御史大夫怕不是買來的,不過有當丞相的父親,當太后的姑姑,或許是個傻子也能有一官半職。
“三娘當然要博名聲了!三千白銀~實在不是個小數目,我好歹也是個商賈,手下養著的沒有數千也有幾百,要是日日這么撒銀子,怕是來年也要去城門下排隊領粥了。”
虞世歡眉頭佯裝緊蹙,嘴上卻是掩不住的笑意。裴彥讓她的話給噎住了,十分嫌棄地斜睨這個沒臉沒皮的奸商.....
虞世歡也沒有再多言,自顧自的找了個搖椅躺下,又嫌棄日頭太大,從袖中掏出一方香色綢繡花手帕,雙手輕拈蓋在臉上,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,便沒有再多動彈,一旁的小丫頭念兒熟練的拿起扇子給自家娘子扇風。
裴彥見狀就是想好了說辭也沒地方發作了,帶著怒氣找了個離虞世歡最遠的的地方坐下乘涼。
徐知禮原本夾在二人中間,眼見著日頭上來,但是災民的隊伍還有很長,實在是坐不住,叫上了涼棚這邊的人手,連裴彥的長安也沒有放過,只留下虞世歡主仆二人和裴彥。
看著徐知禮帶著眾人忙忙碌碌的身影,裴彥內心很是過意不去,沒一會兒就起身想去幫忙,剛走出沒兩步,轉身看著無動于衷的虞世歡,依舊一副愜意模樣,眼底覆蓋上陰翳,念兒見狀立馬走到虞世歡另一側搖扇子,擋住裴彥。
“我家娘子近日為災民的事情筋疲力盡,如今才得閑休息,裴大人莫要打擾,想去自己去便是,難不成,裴大人一個人不敢去?”
裴彥只覺得孺子不可教也,主子是狡猾的狐貍,丫頭也是個嘴尖牙利的,他轉身就走,有些恨得牙癢癢。
等到裴彥走進了粥棚,虞世歡才放心地出聲,
“裴狗滾遠了?”
念兒聽到虞世歡叫裴彥裴狗,臉色一時沒繃住,差點把扇子嚇掉,
“娘子,在外面這樣稱呼他,小心有心之人聽去了,不是說好在家里才能喊嘛~”
虞世歡沒當回事兒,“這里只有你我兩個,若是聽去了,那就是你...”
念兒知道她在調侃自己,“那小姐給我漲漲月錢,我定將嘴閉得緊緊的。”
“要錢沒有,要命一條。”
“小姐~”念兒看著虞世歡,語氣撒嬌似的,
“這么看著我干什么?”虞世歡一把扯下臉上的手帕,隔著這牌子,虞世歡立馬感受到了念兒直勾勾看著自己的眼神。
“娘子好看。”念兒面上勾起人畜無害的笑容,眼里盡是單純。
“好看娘子也沒錢給你。”
“哦”念兒聲氣立馬變得失落,手上也停下了搖扇子的動作,虞世歡笑的很是無奈,
“棠酥記上輩子救了你的命是嗎?讓你這么可憐巴巴地想方設法來找我掏銀子。”
“可是他們家的杏酥酪真的好吃,這個月上的新貨又多,人家的月錢真的有點撐不住了~再說了,這里不比青州,上都多花錢呢~”念兒抓著虞世歡的胳膊左右搖晃。
“也不見你給我買.....“虞世歡故作陰惻惻地說道,見念兒尷尬地頓住,嗤笑一聲
“算了,這回兒漲了,要是再沒有我的份兒,那你以后就都別吃了,我瞧著來上都以后,你臉也圓潤了不少,戒一戒正好。”
“這才不是胖,是有福氣,是跟著娘子享不完的福。”念兒雙手捧著自己的臉頰,略微歪頭,有些傲嬌地說道。
“不跟你貧嘴...”
虞世歡伸手把念兒拉到旁邊的竹凳子上,一手撐著頭,側躺著看向粥棚,微微瞇眼,很是閑散,遠遠打量著裴彥,
“你說這裴狗長得倒是真不錯,肩寬腰細的,身姿挺拔,小白臉兒薄紅唇,放在四風館里,怎么著也算半個頭牌。”
“怎么是半個,我看他長得也算是很俊俏了。”在念兒看來,裴彥是她在上都見過的男子里,數一數二的,但娘子見識廣,許是見過更好的。
“嘴太賤,放在四風館,早晚被人打死。”虞世歡露出十分嫌棄的神情,指尖因為攥緊絲帕而微微泛白。
“....也是...”果然,娘子還是娘子。
裴彥恍惚間覺得脖頸涼颼颼的,鬼使神差看向虞世歡,遠遠看見她好似在朝自己笑,看的不真切,但總覺得這笑有些假,于是裴彥很是嫌棄的偏過了頭,阿諛奉承也不裝的像些。
“他真是狗啊,這么遠都能察覺,他不能聽見吧?”
“應該是不能的...”
“聽見了老娘也不認,不能真是狗變的吧......”
虞世歡沒有再繼續蛐蛐兒裴彥,百般聊賴地等著他們施粥,沒了談資,她忽然覺得呆在這涼棚很是難受,換了好幾個姿勢也不舒服,
“怎么還沒完?宏縣災民怎么會如此之多。”
“娘子,宏縣雖然不及曹縣大,可是有最大的莊子,人也是最多的。”念兒在一旁提醒著她。
“玉蝶玉蟬她們查出結果了嗎?”好好的的一個宏縣,平日里風調雨順的,竟然會在上都的眼皮底下遭澇災,還偏偏在糧食豐收的時候......
“兩位姐姐還沒有回來。”
虞世歡看著這些衣衫襤褸的災民,一個個面黃肌瘦,隔著一座城,城外拼命耕作的人饑腸轆轆,城里卻夜夜笙歌,這些個高門大戶,享用著下邊人的血肉,卻連一點餿水都不肯撒給城外,開棚施粥卻要自己一個外人來接濟,真是蛇鼠一窩。
怎么還沒完,看這災民長長的隊伍,要等到臨時的住棚搭建好,最起碼還要等上七日,再來兩日,老娘就不來了,虞世歡實在是受不了了,這災民也太多了,要是每日來,她簡直不能想象。
“你要是呆不住,就早些回去。”裴彥淡漠的聲音將虞世歡的思緒拉了回來,她頗有一種病死從中驚坐起的幻覺,心臟仿佛就要蹦出來了。
“你是鬼啊!走路沒有聲音的.....”
話說出去就后悔了,虞世歡和裴彥四目相對,眼看著裴彥的神情變得咬牙切齒,她尷尬地笑了笑,
“裴大人還真是身輕如燕哈....”
“分明是你在想其他事情,才沒發現本官,你既然不放心思在這上面,不如早早離開,何必裝模作樣。”虞世歡覺得他可笑,真是狗官,高傲又自負,
“大人有證據嗎?僅僅是憑借自己的猜測,就一而再,再而三地將莫須有的罪名扣押在三娘身上,三娘可好冤呢~”
“你...”
“你沒證據,裴大人,裴御史?你覺得我花銀子接近徐大人,討好徐大人,就是攀炎附勢了是嗎?就是心懷不軌?可是如果我不這么做,我怕是連上都都要進不來,敢問裴大人,大晟哪一條律例,不準許外地商賈入上都行商?可為什么他們敢?”虞世歡變了臉。
裴彥看著虞世歡倔強中略帶恨意的臉,一改她往日嬉皮笑臉的模樣,有些愣神,
“且不說我要攀炎附勢就不會選家徒四壁的徐大人,你自己看看,那些災民他們現在領用的衣食,哪一個不是我出的銀子,難道我沒有出錢出力解決問題嗎?你有閑工夫盯著我,怎么不去清理城里那些禍害?”
“我....”
我自有我的打算,但是裴彥沒有告訴虞世歡,也不打算告訴她,到底她也是個商賈.....
虞世歡見自己把裴彥懟的說不出來話,心里更加篤定裴彥是個拼爹的貨色,酒囊飯袋....她繞開裴彥,走向自己的馬車,虞世歡實在裝不下去了,上都真是什么貨色都有,她也沒見上都有什么好的,怎么人人擠破腦袋都要來...
裴彥很是驚詫,在上都,人人都捧著他,即使利益相悖也不敢在他面前這般放肆,除了徐知禮,虞世歡是第二個,他太久沒有被人忤逆過,更別說指著鼻子罵,看著虞世歡決絕離去的背影,他開始重新審視這個青州來的女子......
“公子,韓忠那邊來消息了,現在正在府上,可要立即回府?”
長安將剛得到的消息傳給裴彥,裴彥看了眼災民隊伍,讓長安帶人繼續支援,自己則打道回府。
軒竹院
韓忠將自己在宏縣打探到的消息一一稟告給裴彥,裴彥卻是越聽越氣,
“好啊,好的很吶,這群混賬,簡直是狼子野心。”
宏縣根本就是沒有澇災的,風調雨順出現澇災原本就是荒謬,一出事裴彥就讓人去查,可是不查還好,一查簡直讓人坐立難安。
上都這群商賈,竟然聯手壓低周邊糧價,低收高賣,宏縣收成不如往年,對此事抗議聲最大,周邊的幾個村莊甚至寫下了百人血書,想要上告大理寺。
可還沒等到出村,這些簽下血字的人,就被屠村了,一連殺光三個村落,再也沒有人敢發聲,而后宏縣上邊最大的堤壩坍塌,澇災一發,毀尸滅跡,罪責都擔在了宏縣縣令身上,工部侍郎楊崢也受到牽連,他是保皇派的主力軍,自然受到太后政黨的彈劾,而其中獲利最多的是裴家。
“真是我的好父親...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