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斯托利亞城堡依山臨海，墻垣蒼青，塔樓直入天際，每當(dāng)晨霧籠罩，便宛若浮島般佇立于云間。但在這恢弘巍峨的城堡中，王子的心卻常被某個朦朧的身影牽引——那夜海中，托著他漂向岸邊的倩影，那抹銀藍(lán)色魚尾劃破水面的剎那，仿佛深深刻在了他心頭。

他嘗試打聽那夜是否有漁夫或船只在附近，是否有誰曾下水救人，但無一人知曉。他甚至親自走訪了臨近幾個港口，皆無所獲。慢慢的，賽勒斯也放棄了，或許，那只是一個過路人的一時好心。他們可能再也無法見面了。

想到這里，賽勒斯輕輕嘆了一口，有些悵然若失。

“殿下，聽說了嗎？市集來了一個姑娘，美得像神明的禮物，就是——不會說話。”

午后的陽光灑進(jìn)書房，仆人無意間的低語卻讓賽勒斯眉頭一動。他從卷軸上抬起頭，心中忽然泛起一絲莫名的悸動。

他沒多說話，只是在傍晚悄悄換了便裝，穿過熱鬧的街道，來到城西的集市。

熙熙攘攘的人群中，他幾乎一眼就看到了她。

那位傳聞中的啞女，正站在一攤布藝鋪旁。她身著一襲素白長裙，腰身纖細(xì)，黑發(fā)柔順地垂至腰間，發(fā)尾還掛著點(diǎn)點(diǎn)海霧的光澤。她的五官精致得近乎夢幻，眼睫濃密，眼睛卻清澈得像初融的雪泉，透著些怯生，又透著些倔強(qiáng)。她不言不語，仿佛整個世界都與她無關(guān)，唯有一雙眼睛，如畫般描摹著塵世。

賽勒斯望著她，心跳不自覺地亂了節(jié)奏。這樣美麗的姑娘，見過便不會忘記。所以，他確定自己從不曾見過她。可是，為什么他覺得自己似乎認(rèn)識她？第一次見面，竟有一種熟悉的感覺。是命運(yùn)的安排嗎？

那女子似乎感覺到了賽勒斯的注視，向他望了過來，二人的目光恰好交匯。她似乎微微一愣，眼神倏地明亮了一瞬——但，那一瞬即逝，她轉(zhuǎn)眼便低下了頭。

賽勒斯剛想上前，卻突然聽到幾聲粗魯?shù)男β曧懫稹?/p>

幾個醉酒的男子趔趄著靠近，眼神猥瑣：“哎呦，真是個美人兒啊……怎么不說話呀？啞巴？嘿嘿，啞巴更好……”幾個人大聲笑著，便要伸手向那姑娘抓去。

那女子被逼至墻角，眼中浮現(xiàn)驚慌，緊緊攥住衣角，身子顫抖著，像只無助的白鹿。

“滾開。”一個低沉的聲音打斷了那幾人的喧鬧。

賽勒斯站到了她身前，眼神比冰霜更冷。

幾個男人還沒來得及反應(yīng)，已被他一拳擊倒在地。他的動作干凈利落，帶著貴族出身的冷傲氣質(zhì)。一時間，人群驚呼散開，圍觀的百姓紛紛后退，不敢靠近。

等他轉(zhuǎn)身時，那姑娘正定定地望著他。

她的唇微張，卻依舊發(fā)不出聲音，只有眼神——那雙澄澈如海的眼睛，帶著難以言喻的復(fù)雜情緒。感激、驚訝、愛慕，甚至……一點(diǎn)點(diǎn)委屈。

她想說些什么，但卻只能抬起手，緊緊地握住他的衣角。

那一刻，賽勒斯的心，像被一根無形的絲線緊緊牽住了。

“你……要跟我走嗎？”他低聲問道。

她用力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

他牽起她的手，穿過已然沉默的街道，一路走向城堡。而她也沒有松開過他的手。

——

夜晚，阿斯托利亞城堡在星光下顯得安靜而溫柔。塔樓上的燈火依舊亮著，宛若點(diǎn)點(diǎn)星芒墜落人間。走廊中回蕩著仆人們輕手輕腳的腳步聲——他們?nèi)晕磸恼痼@中完全回過神來。

王子帶回來一個不會說話的姑娘，而且還親自安排她的住處。

這是從未有過的事。

賽勒斯卻沒有解釋什么。他吩咐下人準(zhǔn)備好熱水與衣物，又親自送她到了為她臨時布置的房間。

一切都安頓妥當(dāng)后，他本該離開。

可他沒有。

他站在門邊，隔著半掩的門扉，悄然望著房間內(nèi)的她。

女孩已洗去塵土與疲憊，換上了柔軟干凈的白色長裙，長發(fā)仍有水珠滑落，散發(fā)著淡淡的海鹽氣息。她坐在窗邊，雙手抱膝，臉龐微微偏向月光。那抹銀白將她的輪廓勾勒得仿佛神祇的雕刻，脆弱而神圣，美得不真實(shí)。

他呼吸一窒。仿佛有什么東西，輕輕落進(jìn)了心里，泛起了細(xì)小卻無法忽視的漣漪。

那一刻，她忽然轉(zhuǎn)過頭來，看到了他。

兩人視線交匯。

女孩先是怔了怔，隨即露出一個輕淺的笑容——帶著點(diǎn)羞澀，帶著點(diǎn)喜悅，又像是早就知道他在那兒。

那笑容，溫柔得仿佛春水初融，悄悄拂過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。

賽勒斯再也忍不住，推門而入。

他走得很慢，每一步都像小心翼翼地走進(jìn)夢境。他站到她面前，半跪下來，重新握住她的手。那只手柔軟冰涼，帶著點(diǎn)海水的滑膩，卻讓他舍不得放開。

他低頭，輕輕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。

“你真像是……從海里捧上來的月光。”

他輕聲說，語氣低啞，像怕驚動了她。

女孩的臉倏地紅了，眼睫撲閃了一下，低下頭去。耳根也染上了一抹粉霞，像晨曦剛剛吻過的白瓷。

他的心跳得幾乎不成章法。

賽勒斯伸手將她擁進(jìn)懷里，小心翼翼，卻帶著無法抑制的情緒。他能感覺到她身體一僵，隨即慢慢放松下來，輕輕地靠在了他胸口。

兩人就這樣安靜地抱著，隔著薄如蟬翼的衣料與海風(fēng)拂過的發(fā)絲，他聽見自己的心跳，也聽見了她呼吸微微發(fā)顫的頻率。

好一會兒，他才低聲開口，

“我……能叫你‘莉婭’嗎？”他聲音像夜風(fēng)輕拂，“在我們這兒，莉婭是大海的女兒，是晨曦與浪花的意思。你就像她……那么自由，那么美麗。”

女孩怔了一下，眼圈竟然微微泛紅了。

她輕輕點(diǎn)頭，然后，把頭埋進(jìn)了他懷里，像是藏起了所有涌上眼眶的情緒。

賽勒斯低頭吻了吻她的發(fā)頂。

莉婭。

他的莉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