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徽因站在計算機系教學樓前的林蔭道上，手機屏幕在掌心亮了又暗。
她盯著論壇頁面上“計算機系大二謝硯“的帖子，指尖無意識地摳著牛仔外套的拉鏈頭——昨天暴雨里錯拿的黑膠傘就塞在書包側(cè)袋，傘骨上的“硯“字硌得她手背發(fā)疼。
“會不會太唐突了？“她低頭看了眼傘面沾著的草莓熊絨線，那是昨晚回宿舍時，李思雨抱著玩偶撲過來蹭上的。
當時室友還擠眉弄眼：“這傘主不會是哪個暗戀你的學長吧？“她嘴上罵著“亂想什么“，手指卻悄悄摸過傘骨上的刻痕——那道細淺的“硯“字，和游戲里“硯臺“的ID重疊成模糊的影。
手機突然震動，蘇徽因差點把傘甩出去。
對話框里“硯臺“的頭像在跳：“下午三點半，二教后巷的紫藤架下，交換傘？“她盯著“發(fā)送成功“的提示，喉結(jié)動了動，剛才編輯了又刪的“好呀“終于發(fā)了出去。
風掀起帽檐，她慌忙壓了壓，耳尖的熱度順著脖子竄到后頸——這是他們第一次線下見面，比排位賽拿五殺時還緊張。
謝硯提前十分鐘到了紫藤架。
他倚著斑駁的磚墻，目光掃過爬滿藤蔓的廊架，忽然想起今早整理書包時摸到的傘——本該是自己的黑膠傘，傘面上竟粘著幾縷粉色絨線，像被草莓味的云輕輕吻過。“蘇徽因“，他默念著手機通訊錄里剛存的名字，論壇上那個把落葉做成標本畫的系花，游戲里總能預判他打野路線的“香香“，此刻正帶著他的傘，朝這里走來。
香樟葉在頭頂沙沙作響，蘇徽因的運動鞋尖剛踏上青石板，就看見廊架盡頭的身影。
灰色連帽衫，眼尾那顆淡褐色的淚痣，和昨晚雨幕里的輪廓重疊。
她的腳步頓了頓，書包帶在手腕上勒出紅印——原來“硯臺“是計算機系的學長，原來游戲里那個總在她被蹲草時及時繞后的野王，此刻正垂著眸，用指腹摩挲傘骨上的刻痕。
“那個......“兩人同時開口，又同時噤聲。
蘇徽因望著謝硯手里那把印著計算機系logo的傘，心跳聲蓋過了紫藤花的簌簌落響。
她想起昨晚翻遍傘面找線索時，在傘柄內(nèi)側(cè)發(fā)現(xiàn)的小字：“藝術(shù)設(shè)計系蘇徽因“——是開學時她用馬克筆寫的，此刻正被謝硯的拇指輕輕覆住。
“你的傘。“謝硯先伸出手，傘骨上的“硯“字在陽光下泛著淺光。
蘇徽因遞過自己的傘，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，像游戲里他操作打野時滑動屏幕的觸感。“昨天雨太大，“她喉嚨發(fā)緊，“我拿錯了。“
“我知道。“謝硯接過傘，目光落在傘面的絨線上，“這絨線......“
“是我室友的草莓熊！“蘇徽因急著解釋，耳尖紅得要滴血，“她昨晚非要抱玩偶來我床，蹭上的。“話出口才驚覺自己說太多，慌忙低頭看鞋尖，卻瞥見謝硯連帽衫口袋里露出半截耳機線——和游戲里他總說“我開麥了“時的銀色耳機一模一樣。
風突然轉(zhuǎn)了方向，紫藤花穗掃過蘇徽因的發(fā)梢。
謝硯伸手替她撥開花瓣，指節(jié)擦過她耳后：“游戲里你閃現(xiàn)總往我拉人的反方向走。“他聲音輕得像飄落的花瓣，“是故意的？“
蘇徽因猛地抬頭，撞進他深褐色的眼底。
那里有她熟悉的、排位賽推高地時的專注，有昨晚雨幕里隔著水線的溫柔，還有一絲她從未在游戲?qū)υ捒蚶镆娺^的——期待。
“因為......“她舔了舔干澀的唇，“你繞后時機太準了。“
謝硯笑了，眼尾的淚痣跟著彎起來。
他把黑膠傘遞給她：“這傘是外婆給的，“指腹撫過“硯“字刻痕，“但現(xiàn)在覺得，被你拿錯也不錯。“
蘇徽因攥緊傘柄，掌心的溫度透過傘骨傳進心里。
紫藤架外的廣播開始報時：“現(xiàn)在是下午三點三十五分。“她望著謝硯連帽衫上沾的紫藤花瓣，喉嚨里像塞了顆化不開的草莓糖。
“那個......“她咬了咬唇，“食堂的糖醋排骨今天限量......“
謝硯歪頭看她，嘴角的弧度更明顯了：“嗯？“
風裹著紫藤花香涌進廊架，蘇徽因的話被吹得支離破碎，卻在兩人之間織成一張輕輕搖晃的網(wǎng)。
她望著謝硯眼里跳動的光斑，忽然覺得，比起游戲里推水晶的戰(zhàn)鼓，此刻的心跳聲更讓人想永遠停在這一秒。
紫藤花落在傘面上發(fā)出細碎的輕響時，蘇徽因的指甲已經(jīng)把書包帶勒出了月牙印。
她望著謝硯眼尾那顆淡褐色的淚痣，突然想起游戲里他總在她殘血時閃現(xiàn)替她擋技能的模樣——此刻這雙曾在屏幕另一端精準操控打野的手，正垂在身側(cè)微微蜷起，連帽衫袖口露出一截蒼白的手腕。
“食堂的糖醋排骨今天限量......”她的尾音被風卷走半截，后槽牙卻咬得死緊。
上回李思雨說“追人要主動”時，她還翻著白眼說“誰要追”，可現(xiàn)在喉嚨里像塞了團棉花，連“一起吃飯”四個字都要拆成碎片往外吐。
謝硯的睫毛顫了顫。
他原以為這場交換傘的見面最多是禮貌客套，畢竟游戲里再默契的隊友，現(xiàn)實中也可能因性格不合冷場——但此刻蘇徽因耳尖的紅正從發(fā)梢漫到后頸，像朵被晨露打濕的粉玫瑰，連慌亂都帶著股甜津津的味道。
“好。”他應(yīng)得太干脆，連自己都愣了愣。
蘇徽因猛地抬頭，瞳孔里的光晃得他喉結(jié)發(fā)緊，“我也餓了。”
食堂的不銹鋼餐臺泛著冷光，蘇徽因的餐盤里堆著糖醋排骨、清炒時蔬和半份玉米烙——都是她昨晚刷食堂公眾號時記下的“學長可能愛吃的菜”。
謝硯端著餐盤在她對面坐下時，她正用筷子戳排骨上的糖殼，糖粒碎裂的聲響里混著他低低的笑：“你點的？”
“我、我看今天窗口排隊的人都買這個。”她的筷子“當啷”掉在桌上，慌忙去撿時額頭撞在桌沿，“嘶——”
謝硯伸手替她揉額角的動作比思維更快。
指腹貼著她發(fā)燙的皮膚，能清晰感覺到她心跳透過肌理傳來的震顫：“設(shè)計系的課很耗體力？”他收回手，指尖還殘留著她發(fā)梢的茉莉香，“我聽計算機系學妹說，你們畫圖要熬通宵。”
蘇徽因摸著被揉的地方，耳尖的紅蔓延到臉頰：“那是姜南音那個卷王......”她頓了頓，舀起一勺玉米烙遞過去，“我們系教授說，好設(shè)計要‘讓眼睛先嘗到甜’。”
謝硯盯著她遞過來的勺子，忽然想起游戲里她總把藍buff讓給他時的語氣——明明想說“給你留的”，偏要哼一聲說“我射手要紅”。
他低頭咬下玉米烙，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開：“像你傘上的草莓絨線。”
蘇徽因的勺子“啪”地掉進碗里。
她望著謝硯彎起的眼尾，忽然覺得食堂里的喧鬧都成了背景音。
玻璃窗透進的光落在他肩頭，把連帽衫的灰色暈成了溫柔的霧：“你......為什么玩打野？”
“打野要觀察全局。”謝硯用筷子撥了撥碗里的米飯，聲音輕得像說秘密，“小時候在外婆家，我總蹲在院門口等爸媽來接。后來學會看云的方向、聽腳步聲的快慢，判斷他們會不會來......”他抬眼時眼底有細碎的光，“和打野一樣，要預判，要保護該保護的。”
蘇徽因的筷子停在半空。
她想起自己總在繼父繼妹面前裝開心果的模樣，想起昨晚翻傘時摸到傘柄內(nèi)側(cè)自己寫的名字——那是她怕被遺忘的標記。
此刻謝硯的目光像團溫水，慢慢漫過她藏在殼里的刺：“我學設(shè)計......”她舔了舔唇，“是想把別人沒說出口的情緒，變成摸得著的東西。”
飯后的林蔭道落滿銀杏葉。
蘇徽因踩著金黃的落葉往前走，運動鞋底發(fā)出“沙沙”的響。
謝硯跟在她身側(cè)半步遠，聽她講最近的設(shè)計課作業(yè)：“要做一套游戲界面的情感化設(shè)計，可教授說我的交互邏輯太跳......”她踢飛一片葉子，“你不是參與過游戲界面優(yōu)化嗎？能不能......”
“現(xiàn)在去我實驗室？”謝硯打斷她的話，指了指前邊的信息樓，“我電腦里有之前的項目文檔。”他看見蘇徽因眼睛突然亮起來，像排位賽推掉對方水晶時她發(fā)的“Nice”表情包，“不過先說好，我只會挑問題。”
“挑問題也行！”蘇徽因差點蹦起來，發(fā)繩上的草莓掛飾晃得他眼花，“比我室友說‘好看就行’強多了。”
信息樓的實驗室飄著咖啡和電路板的味道。
謝硯打開電腦時，蘇徽因正踮腳看他桌上的模型——那是個用3D打印做的游戲按鍵，邊緣磨得圓潤。
“這是給手汗多的玩家改的。”他注意到她盯著模型的眼神，“凸起弧度能減少滑動阻力。”
“像我畫的花瓣邊！”蘇徽因突然拽住他的袖子，“我之前想在界面里加觸感反饋，可不知道怎么......”她的聲音戛然而止，這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還抓著他的衣袖，慌忙松手時碰倒了馬克杯，深褐色的液體濺在她牛仔褲上。
“我去拿紙巾！”兩人同時起身，額頭又撞在一起。
蘇徽因捂著額頭后退，后腰抵在實驗臺邊緣，謝硯的手及時撐在她身側(cè)，把她和尖銳的桌角隔開。
他低頭時，能看見她睫毛上沾著的細汗，還有耳后那顆極小的紅痣：“你......”
“叮——”蘇徽因的手機在口袋里震動。
她像被燙到似的推開他，掏出手機時屏幕亮著，是李思雨的消息：【寶！我在你宿舍煮了螺螄粉！速歸！】
實驗室的掛鐘指向五點四十。
蘇徽因手忙腳亂收拾書包，發(fā)梢掃過謝硯手背：“那、那設(shè)計的事......”
“明早八點，二教頂樓的陽光房。”謝硯替她理了理被撞亂的發(fā)繩，草莓掛飾在指尖晃了晃，“我?guī)ы椖繒^去。”
宿舍門打開的瞬間，酸臭的螺螄粉味裹著李思雨的尖叫涌出來：“我的寶！你和野王學長吃飯了？親了？拉手了？”蘇徽因被她拽到椅子上，看著桌上堆成山的薯片和奶茶，耳朵又開始發(fā)燙：“就、就吃了頓飯......”
“還說沒情況！”李思雨舉著她的手機晃，“你手機屏保都沒關(guān)，是和‘硯臺’的游戲戰(zhàn)績截圖！”
蘇徽因撲過去搶手機，卻在轉(zhuǎn)身時撞翻了椅子。
“哐當”聲里，敲門聲響起。
李思雨叼著筷子去開門，回來時手里多了張印著燙金logo的宣傳單：“陳明軒說這比賽適合你，非讓我轉(zhuǎn)交。”
陳明軒站在門口，白襯衫的紐扣規(guī)規(guī)矩矩扣到第二顆。
他推了推眼鏡，目光掃過蘇徽因發(fā)紅的耳尖：“是全國大學生情感化設(shè)計大賽，你上次課堂作業(yè)的落葉標本畫，教授說拿獎沒問題。”
蘇徽因捏著宣傳單的手發(fā)緊。
她望著封面上“最溫暖的設(shè)計”幾個字，忽然想起繼父生日時她送的手工相冊——繼母說“太花哨”，繼妹說“占地方”。
此刻陳明軒期待的眼神像團火，烤得她喉嚨發(fā)疼：“我......我再想想。”
“那我等你答復。”陳明軒笑了笑，轉(zhuǎn)身時白襯衫下擺掃過門框，“對了，謝硯學長也報了名，他負責技術(shù)支持。”
夜?jié)u深時，蘇徽因趴在床上翻設(shè)計大賽的宣傳單。
月光透過窗簾縫隙落在手機屏上，她盯著對話框里“硯臺”的頭像，手指懸在“晚安”兩個字上遲遲沒按下去。
直到困意涌上來，才迷迷糊糊把手機塞到枕頭下——那里還躺著今天和謝硯交換的傘，傘骨上的“硯”字硌著她的手背，像句沒說出口的期待。
清晨的陽光爬上窗簾時，蘇徽因被手機震動驚醒。
她摸出手機，屏幕上是條未讀消息，發(fā)件人備注是“硯臺（謝硯）”，內(nèi)容只有張照片——二教頂樓的陽光房里，兩本厚重的項目書攤開在木桌上，旁邊放著杯冒著熱氣的奶茶，杯身貼著便利貼，字跡清瘦如竹：“三分糖，去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