圖書館的玻璃門在身后輕響時，蘇徽因的指尖還殘留著謝硯替她理開衫領口時的溫度。

秋末的風裹著銀杏葉的清香鉆進來，她抱著速寫本往大廳走，余光瞥見謝硯落后半步，白襯衫下擺被風掀起又落下，像片溫柔的云。

“小蘇同學！“

錢多多的聲音從服務臺飄過來。

這位扎著高馬尾的管理員正踮腳擦著“古籍區今日開放“的指示牌，見她過來立刻放下抹布，眼睛亮得像發現了新鮮八卦的小麻雀：“可算等到你了，剛才還和隔壁桌的小學弟說呢，咱們圖書館最近總來位清俊的計算機系學長——“

蘇徽因耳尖一熱，想起謝硯說“上周查資料看到陽光房“時泛紅的耳尖。

她咳嗽一聲，把速寫本往胸口攏了攏：“錢姐，我想找古籍里的植物紋樣資料，您知道該去哪個區嗎？“

“三樓東角古籍區！“錢多多手指在服務臺敲出小鼓點，突然壓低聲音湊過來，發梢掃過蘇徽因的手背，“不過你要找的設計類書，二樓西排也有不少老版本——對了對了，那個計算機系的謝學長啊，最近總在二樓西排翻技術手冊！“她擠了擠眼睛，指尖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，“我可注意他兩周了，每次來都坐靠窗第三排，翻書時總用左手壓著頁腳，怕把紙邊弄皺呢。“

蘇徽因的心跳漏了半拍。

她想起謝硯實驗室里那些被仔細包好書皮的專業書，想起他替自己整理速寫本時，指腹輕輕撫過卷邊的頁碼。

喉間像含了顆化不開的水果糖，甜得發軟。

她低頭翻速寫本掩飾笑意，扉頁上“銀杏葉+觸覺反饋“的字跡被指尖蹭得有些模糊：“錢姐您記錯了吧？

謝學長那么忙，哪有時間總來圖書館。“

“錯不了！“錢多多抓起桌上的登記本晃了晃，封皮上“謝硯“兩個字力透紙背，“上周三下午三點十七分，借了《人機交互界面設計》；上周五上午九點零五，還了《中國傳統紋樣圖譜》——“她突然噤聲，目光越過蘇徽因的肩膀，笑容里多了幾分促狹，“說曹操曹操到，您看誰來了？“

蘇徽因后背一僵。

她能聽見身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，清淺的雪松香水味漫過來，像片落在頸后的羽毛。

轉身時，謝硯正站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，手里抱著本《游戲界面用戶行為分析》，封皮邊角被他用米色膠布仔細粘過。

他的目光掃過她懷里的速寫本，又落在她發間沾著的銀杏葉上，耳尖慢慢漫上薄紅：“我去還書，你......“

“我來找植物紋樣資料！“蘇徽因搶著開口，手指無意識地絞著速寫本的系帶。

她看見謝硯的喉結動了動，像是要笑，又硬生生憋回去，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陰影。

錢多多突然輕咳一聲。

蘇徽因這才注意到服務臺另一側站著兩個抱著教材的女生，正咬著耳朵偷笑。

她的臉騰地燒起來，抓過速寫本就往二樓跑，卻被謝硯輕輕扯住袖口。

他的掌心隔著毛線開衫傳來溫度，聲音低得像落在書頁上的蝶：“二樓西排第三架有《宋元花鳥紋樣集》，我上周翻到過。“

“誰要你幫忙！“蘇徽因嘴硬，腳步卻跟著他往二樓走。

路過服務臺時，錢多多沖她比了個“加油“的手勢，鋼筆尖在登記本上戳出個小坑——她剛才分明看見，謝硯的借閱記錄里，最新一條是今天下午兩點零三分，書名是《中國古典植物圖鑒》。

二樓西排的陽光正好。

蘇徽因站在木質書架前，指尖拂過《營造法式》起皮的書脊，突然聽見身后傳來紙張翻動的輕響。

她轉頭，看見謝硯站在隔了兩個書架的地方，低頭翻著技術手冊，卻總在頁腳停留片刻，像是在等什么。

陽光透過百葉窗灑在他發頂，把碎發染成金棕色，連睫毛都鍍了層暖光。

“啪“。

一本厚重的書從上層掉下來，砸在蘇徽因腳邊。

她嚇了一跳，彎腰去撿，卻看見封皮上“清代織錦紋樣“幾個字——正是她需要的資料。

抬頭時，謝硯已經站在她面前，手里還舉著半本沒來得及放下的《用戶體驗設計流程》，耳尖紅得要滴血：“我、我剛才看到這排頂層有本老書，怕你夠不著......“

蘇徽因接過書，指尖碰到他指節上的薄繭。

她想起他說“當棵樹“的承諾，想起他藏在項目書里的銀杏葉，突然覺得眼眶發酸。

她低頭翻書，書頁間飄落張便簽紙，字跡清瘦有力：“三樓陽光房的古籍區有《宣和畫譜》，下午三點的光會照在'草木卷'上。“

窗外的風掀起她的速寫本，扉頁上的字跡被吹得嘩嘩響。

蘇徽因抬頭，正撞進謝硯的目光里。

他站在暖光里，唇角勾著極淡的笑，像片落進春溪的桃花。

她突然聽見自己心跳如鼓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新借的書脊——那上面還留著謝硯指尖的溫度，像道無聲的指引。

錢多多的聲音從樓下飄上來：“小謝，你上周借的《紋樣圖譜》該還了！“謝硯應了聲，卻沒挪步，目光落在蘇徽因懷里新摞的幾本設計書——《唐宋花卉紋樣考》《明代刺繡植物圖鑒》《民間藍印花布紋樣集》，封皮上都沾著他剛才幫忙時留下的、若有若無的雪松香。

他往前走了半步，影子與她的影子在地面交疊。

蘇徽因能聽見自己吞咽的聲音，看見他喉結隨著說話上下滾動：“我幫你......“

“不用！“蘇徽因慌忙后退，卻撞在書架上。

她懷里的書搖搖欲墜，謝硯伸手去扶，兩人的指尖在《民間藍印花布紋樣集》的書脊上相觸。

窗外的銀杏葉撲簌簌落在窗臺上，把陽光剪成細碎的金箔，落進他們交疊的指縫里。

錢多多在樓下憋著笑翻登記本，筆尖在“謝硯“名字旁畫了朵歪歪扭扭的小花。

二樓的陽光房里，蘇徽因的速寫本被風掀開新的一頁，上面歪歪扭扭寫著：“當樹的枝椏碰到小太陽的指尖，是不是就叫——“

話音被翻書聲截斷。

謝硯的目光掃過她手中的幾本設計書，喉結動了動，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梢：“那......我就在旁邊翻手冊？“

蘇徽因的耳尖紅得要滴血。

她低頭盯著腳邊交疊的影子，聽見自己輕聲說：“......嗯。“

謝硯轉身去拿自己的技術手冊，白襯衫下擺輕輕晃了晃。

蘇徽因望著他的背影，突然發現他今天換了條深灰色圍巾——和她上周在速寫本上畫的“適合冬天的溫柔配色“，分毫不差。

陽光透過百葉窗，在兩人中間的地面鋪了條金毯。

蘇徽因翻開《清代織錦紋樣》，書頁間飄出片干枯的銀杏葉，背面用鉛筆寫著：“給小太陽的第二片星光。“

她抬頭時，謝硯正好也抬頭。

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幾本設計書上，眼底漫開笑意，像春溪破冰時的第一縷光。

謝硯的目光在蘇徽因懷里的幾本設計書上游移片刻，喉結動了動。

他把技術手冊往臂彎里攏了攏，指節無意識地蹭過書脊上的米色膠布——那是他上周發現《用戶體驗設計流程》邊角卷起時，蹲在實驗室臺燈下仔細粘的。“二樓東邊有間小陽光房，“他聲音比平時輕了些，像怕驚飛了窗臺上的麻雀，“窗臺上有綠蘿，暖氣也足，適合翻這些老書。“

蘇徽因的指尖還殘留著剛才碰書脊時的溫度。

她望著謝硯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扇形陰影，突然想起上周他說“游戲界面要讓玩家一眼找到技能鍵，像在森林里找到最亮的螢火蟲“時發亮的眼睛。“好啊。“她聽見自己說，耳尖發燙，卻故意把速寫本往懷里抱得更緊，“反正...反正我要查的紋樣都在這幾本里。“

陽光房的木窗半開著，風裹著銀杏葉的清香鉆進來。

謝硯搬來兩把藤椅，先替她拍了拍椅面上的浮塵，才在她斜對面坐下。

蘇徽因翻開《清代織錦紋樣》，書頁間那片寫著“第二片星光“的銀杏葉又落出來，被風卷到謝硯腳邊。

他彎腰撿起時，發梢掃過她的膝蓋，雪松味混著舊書的紙香突然濃了幾分。

“你看這個纏枝蓮紋，“蘇徽因指尖點在書頁上，“清代織錦喜歡用S形曲線，可現代游戲界面要是照搬，反而會讓玩家視線走彎路。“她抬頭時，正撞進謝硯專注的目光里——他的瞳孔在暖光下泛著琥珀色，像浸在蜂蜜里的玻璃珠。“對，“他把技術手冊攤開在兩人中間，“我之前做過用戶眼動測試，界面元素的動線最好是'之'字形，既符合視覺習慣，又能延長停留時間。“他指尖劃過手冊里的眼動軌跡圖，突然頓住，“不過...如果用你說的纏枝紋做輔助線條，或許能讓動線更自然？“

蘇徽因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
她想起昨晚在寢室畫界面草圖時，李思雨湊過來看見“謝硯說的眼動軌跡“備注時的尖叫。

此刻那些被室友調侃的字句突然有了溫度，她翻出速寫本，筆尖在空白頁上快速游走：“比如這里做技能按鍵的邊框，用變形的纏枝紋，既保留傳統美感，又能引導視線到關鍵位置——“

鋼筆尖突然從指縫滑落，“啪“地掉在兩人中間的地板上。

蘇徽因彎腰去撿，發梢掃過謝硯的手背。

她剛碰到筆桿，后腰突然一緊——米色針織裙的裙角被藤椅裂開的竹刺鉤住了，隨著她起身的動作，布料發出細微的撕裂聲。

“等等。“謝硯的聲音帶著少見的急促。

他已經蹲在她腳邊，仰頭時發頂的碎發被陽光染成金棕色。

蘇徽因的呼吸霎時亂了節奏，能看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陰影，能聞到他衣領間若有若無的皂角香。“竹刺勾住了襯裙的線，“他的指尖極輕地挑著被勾住的線頭，像在解一團亂麻，“別亂動，不然會扯壞。“

蘇徽因的耳尖紅得要滴血。

她盯著謝硯發旋處翹起的小卷毛，想起上周暴雨天他舉著傘替她擋雨時，發梢滴在她手背的涼。“謝、謝學長...“她的聲音發顫，“是不是很麻煩？“

“不麻煩。“謝硯抬頭看她，眼底是她從未見過的柔軟，“上周你幫我補實驗報告時，鋼筆漏墨把紙弄臟了，你蹲在實驗室地上撿了二十分鐘碎紙片。“他的指尖突然頓住，“當時我就想...要是我在就好了。“

最后一根線頭被輕輕挑開。

謝硯站起身，替她理了理被扯亂的裙角，指腹不小心蹭過她的小腿。

蘇徽因猛地縮回腿，膝蓋撞在藤椅上，疼得輕呼一聲。“沒事吧？“謝硯立刻彎腰查看，額頭差點撞上她的。

兩人的呼吸交纏在暖融融的空氣里，蘇徽因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，連窗外銀杏葉飄落的聲音都變得清晰起來。

“小蘇同學——小謝學長——“錢多多的聲音從走廊飄過來，帶著幾分刻意的清亮，“閉館時間還有半小時哦！“

蘇徽因手忙腳亂地收拾書本，速寫本“嘩啦“一聲掉在地上。

謝硯彎腰替她撿時，兩人的指尖又碰在一起。

這次他沒躲，反而輕輕扣住她的指節，把速寫本放進她懷里：“我幫你拿幾本。“

夕陽透過玻璃窗斜照進來，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。

路過服務臺時，錢多多正趴在登記本上畫小太陽，見他們過來立刻坐直，眼睛亮晶晶的：“要辦借閱卡嗎？

現在充一百送二十積分，能換文創筆記本——“她的目光掃過蘇徽因懷里的《清代織錦紋樣》，突然壓低聲音，“對了，明天漢服社在廣場招新，林疏桐學姐要穿新制的月白纏枝蓮裙呢。“

蘇徽因的腳步頓了頓。

她想起今早李思雨舉著手機沖她喊“漢服社招新有帥哥“時的興奮，想起速寫本里夾著的那張招新海報——右下角用熒光筆圈著“設計系同學可優先參與服飾紋樣設計“。

謝硯轉頭看她，見她盯著服務臺旁貼著的招新海報發呆，目光軟得像團云：“要去看看嗎？“

“才、才不是因為漢服！“蘇徽因慌忙轉身往門口走，發間的銀杏葉被風卷起來，打著旋兒落在謝硯腳邊。

他彎腰撿起，夾進自己的技術手冊里，跟上她的腳步時，嘴角悄悄勾了起來。

圖書館外的銀杏道上，夕陽把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。

蘇徽因摸出手機，屏幕上是李思雨的消息彈窗：【寶！

明天廣場漢服社招新，我搶了兩個名額！】她手指懸在鍵盤上，回頭看謝硯正替她拂去肩頭的銀杏葉，突然笑出了聲。

晚風掀起謝硯的白襯衫下擺，像片溫柔的云。

他望著蘇徽因發亮的眼睛，喉結動了動，最終只是說：“明天...如果需要幫忙看紋樣，我可以...“

“誰要你幫忙！“蘇徽因耳尖泛紅，腳步卻慢下來，等他走到身邊。

銀杏葉撲簌簌落滿兩人肩頭，把夕陽剪成細碎的金箔，落進交疊的指縫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