丹穴山上,金玉遍地,丹水汩汩,有鳳棲焉。
一鳳一凰,天造地設,鳳凰于飛,劌劌其羽。
太平盛世,鳳凰來儀,千生齊盼,百鳥隨行。
鳳凰初生,氣力尚淺,一箭穿心,空余悲鳴。
隨著一聲凄慘的嘶鳴,凰身子一縮,從空中墜落,金色的尾羽在空中飄零。
一聲巨響,巨大的身軀重重墜地,蕩起千層塵,人們紛紛圍了上去,一探究竟。不愧為神鳥,金羽流光,如瀲滟水波。不知是誰有包天大膽,竟一箭了結了凰的性命,卻又不見兇器。
天空中,鳳方才爆發出一聲哀鳴,回蕩在晴空之上,哀轉久絕,隨即俯沖而下,頷首開喙,輕銜起凰仍有余溫的身體,環顧眾人,卻未發現持弓挎箭者,只得轉頭離去。只見鳳輕扇雙翅,乘風而去,空留一地碎羽,與半空中遲遲未落的塵埃。
皇帝龍顏大怒,靜靜佇立于高臺之上。自己治理天下有方,盛世清明,才引來傳說中的神鳥,誰人冒犯?又是誰在萬米高空,灼眼烈日之下,精準地命中凰的要害,一擊斃命?圣旨立馬傳下:即刻封鎖城門,抓住此人,好給這盛世一個說法,給百姓一個說法。
百姓怨聲載道,怒火沖天。鳳凰祥瑞,非梧桐不棲,非醴泉不飲,如此盛世才引得鳳凰來,結果竟被人射下,生死未卜,從此不得神仙眷顧,反遭記恨,這可如何是好?
皇帝高聲起誓,必定要抓到這個兇手,給百姓一個交代,同時命大祭司立馬擺陣求仙,原諒這大不敬,繼續庇佑這一方蒼生。
穿云而過,風嘯其旁,鳳再忍心中悲痛,帶著凰一點點失去光澤的尸體回到丹穴山上,這是他們誕生棲息之地。
鳳凰誕生未久,法力尚薄,單憑凰所受致命傷害,無法自愈傷口,更休提涅槃再生一事。鳳淚流不止,只盼有奇跡出現,可凰只是一動不動,如一尊靜止的雕塑,皮毛的光澤也在漸漸消逝,似流水東去般不再回返。
鳳垂頭啜泣,將頭抵在凰身上,體味著余溫。
鳳還是做出了這個決定,在天他們比翼雙飛,如今凰去空留鳳,這種突然的道別讓人無法接受。鳳緊閉起仍盈淚的眼,鳳凰額頭相貼,鳳喃喃自語中,一身錦繡迅速褪去光澤,失了顏色,而他身旁緊緊依偎著的凰,似乎真的逆轉川流,重獲光彩,翎羽又鍍上了一層輝光。
長夜告終,天光再現。凰緩緩睜眼,只見一根殘羽靜臥身旁,鳳不知所蹤。
剛剛度過生死的長河,轉而又落入離別的疊嶂之間,凰來不及體會復活的感覺,已然叫悲傷充盈了重獲新生的軀體。
又是一聲嘶鳴,卻比剛剛被命中要害的那聲更凄慘,更凌厲,更慘絕人寰。凰暗下決心,無論如何也要找到那一箭的主人,叫他生不如死,在這離別中撕扯一生,不得安寧。
曾經的祥瑞,已暗暗中埋下了復仇的火種。
來不及繼續悲傷,凰感受起重獲新生的軀體,比之前強悍太多,輕拍羽翼,不必乘風扶搖,而是自起風云;一身羽翼只是更加光亮,若之前是粼粼波光,現在則是飛流直下。同時,她隱隱感覺到一股烈焰在體內燃燒起來,在心底火舌四起。畢竟吸收了鳳的精華,凰也高興不起來,只能帶著鳳活下去。
凰試著搖身一變,變成了一個女人的形貌:身高五尺,姿態挺拔,一頭墨染的綢子般的青絲如垂柳般隨風飄散,細眉一對下嵌著一雙明玉,鼻梁如遠山高挺而起勢自然,雙唇紅潤,面頰細膩,玉頸直立,身材豐潤。凰來到丹水旁,看著河中影,暗自神傷,若鳳還伴在身旁,兩人共修道行,同增法力,遲早也能像此般相配。
著一襲素裳,凰離開了丹穴山,她棲息于此,恩愛于此,心碎于此,再起于此。此時,她誓要找到拯救鳳的方法,弄清自己為何遭遇毒手,讓那些人付出代價。
晴空萬里,抬頭遠眺,平日在空中共舞的鳳凰,只剩凰孤獨地在滿天云絮中振翅。
丹水長流入渤海,凰隨著丹水,一去不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