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硯在月緣昏睡時徹夜守護,手指無意識地描摹她的眉眼,卻在驚醒后倉皇逃離,連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會對這個“來歷不明的女子”產生超越醫患關系的牽掛。蘇硯與林青黛之間的銀線變得黯淡,而一條若隱若現的新銀線正從蘇硯手腕延伸向月緣,這個驚人發現讓她陷入深深困惑——這與天庭記載的姻緣法則完全不符……
夏日的暴雨來得又急又猛。我靠在窗邊,望著如注的雨簾擊打在青石板上濺起的水花。紅線茶館已經開業半月有余,漸漸在街坊中有了名氣。人們都說這里有個懂姻緣的阮姑娘,一杯茶就能讓人看清自己的心。
“阮姑娘,這賬本……”林青黛的聲音從身后傳來。我轉身接過她手中的賬冊,目光不經意掠過她的手腕——那根與蘇硯相連的銀線,似乎比前幾日黯淡了些。
“怎么了?”林青黛順著我的視線看向自己手腕。“沒什么?!蔽疫B忙低頭翻看賬本,“這個月盈余不錯,足夠給醫館添置些新藥材了?!傲智圜鞙厝岬匦α耍骸疤K硯要是知道你這么為醫館著想,一定……”她的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。一個渾身濕透的年輕人沖進來:“阮姑娘!蘇大夫讓我來告訴您,城南發現瘟疫,他和父親要去那邊設診,這幾日不回來了!”
“瘟疫?”我和林青黛同時驚呼。年輕人抹了把臉上的雨水:“已經倒了十幾個人,發熱咳嗽,身上還起紅疹。蘇大夫說可能是'熱疫',會傳染,讓女眷們千萬別靠近城南?!绷智圜炝⒖剔D身去拿斗笠:“我去幫忙。”
“等等!”我拉住她,“蘇大夫特意囑咐……”
“我是醫女,不是普通女眷。”林青黛眼神堅定,“林家祖上出過御醫,我對瘟疫方子有些研究。”看著她手腕上微微閃爍的銀線,我突然明白了什么:“為了蘇硯?”林青黛臉一紅,卻沒有否認:“他總是不顧自己安危。”我點點頭,迅速包好一疊干凈布巾和幾包特制草藥:“我和你一起去?!?/p>
雨中的城南一片混亂。幾戶人家門口掛著白布,隱約能聽到里面傳來的哭聲。蘇家父子在街口搭了個簡易草棚,里面已經躺了七八個病人。蘇硯正彎腰為一個孩子診脈,白衫下擺沾滿泥水,發絲濕漉漉地貼在額前。看到我們,他眉頭立刻擰緊:“你們來做什么?快回去!”
“我們帶了干凈布巾和退熱草藥?!蔽曳畔掳?,刻意忽略他語氣中的責備。蘇老醫師從藥爐邊抬頭,沖我們感激地點點頭:“來得正好,正缺人手。”蘇硯還想說什么,一個婦人突然沖進草棚:“大夫!救救我丈夫!他...他吐血了!”接下來的三天如同噩夢。病人不斷被送來,草棚不得不一再擴大。我和林青黛負責熬藥、換冷敷巾,蘇家父子則日夜不停地診脈施針。
第四天凌晨,我正往藥爐里添水,突然聽到一聲悶響。轉頭看去,蘇硯倒在了藥柜旁,手里還攥著一把未配完的草藥。“蘇硯!”我沖過去扶起他。他的額頭滾燙,臉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——瘟疫的癥狀。林青黛聞聲趕來,臉色瞬間煞白:“不...不會的……”
“別碰他!”我厲聲喝止已經伸出手的林青黛,“會傳染的!”蘇老醫師沉重地走過來:“把硯兒抬到隔離區去。”
我和老醫師合力將蘇硯抬到草棚最角落的隔間。他即使在昏迷中也不安生,眉頭緊鎖,嘴唇干裂,時不時發出痛苦的囈語。
“青黛...青黛別過來……”我的心猛地一縮。即使在生死關頭,他惦記的依然是林青黛的安危。這本該是令人動容的深情,可當我看向林青黛時,卻發現她表情復雜?!八r候也是這樣。”林青黛輕聲道,“七歲那年我出天花,他偷偷翻墻來看我,結果被父親關了三天禁閉。”
我正想回應,卻突然注意到蘇硯手腕上的銀線——連接林青黛的那根確實在,但比之前更加黯淡;而另一根,那根新生的、連接著我的銀線,此刻卻異常明亮!“這不可能……”我喃喃自語。天庭典籍中從未記載過一個人能同時擁有兩根銀線。林青黛疑惑地看著我:“什么不可能?”
“沒...沒什么?!蔽覐娮枣偠ǎ澳闳フ疹櫰渌∪税?,我來守著蘇硯?!币股钊遂o,草棚里只剩下病人的呻吟和藥爐的咕嘟聲。我用濕布為蘇硯擦拭滾燙的額頭,突然聽到他輕聲呢喃:“月兒...別走.……”我的手一抖,水盆差點打翻。他叫我什么?從來沒有人這樣稱呼過我,即使在仙界時,師父也只叫我“月緣”或“孽徒”。蘇硯在昏迷中抓住我的手腕,正好按在那道金線痕跡上。一陣奇異的溫暖從接觸處傳來,我驚訝地看到金線微微發光,而蘇硯的燒竟然退了些!
“這……”我不知所措地看著這一幕。“阮姑娘?!碧K老醫師的聲音從背后傳來,“你去休息吧,我來守著硯兒。”
我慌忙抽出手腕,金線的光芒立刻消失:“蘇伯父,他的燒退了些,應該……”
“我知道?!崩厢t師意味深長地看著我,“硯兒從小體質特殊,每次生病都會莫名其妙好轉?!彼D了頓,“就像有人暗中保護他一樣。”我的心跳漏了一拍。難道蘇老醫師知道什么?
“您...什么意思?”老醫師搖搖頭,從懷中取出一本泛黃的冊子:“這是蘇家族譜的副本。硯兒一直不知道,其實在他出生那晚,有個白須老者在產房外站了一夜。接生婆說,聽到老者對著新生兒說了句'這次別再錯過了'。”我接過族譜,翻到最新一頁——蘇硯的名字旁邊,確實有個小小的紅色印記,形狀像是一片花瓣?!澳?..相信這些嗎?”我小心翼翼地問。老醫師苦笑:“我當了四十年大夫,見過太多生死。這世上總有些事,超出了醫術能解釋的范圍。”他看向昏迷的兒子,“就像硯兒對你……”
“對我?”
“沒什么?!崩厢t師突然收住話,“天快亮了,你去歇會兒吧?!蔽覞M腹疑惑地走出隔間,迎面碰上林青黛。她手里捧著一個陳舊的香囊,眼中含淚?!罢业搅恕!彼銖娦α诵Γ斑@是我十歲時繡給蘇硯的草藥香囊,據說能辟邪。我想...也許能幫他……”我看著她手腕上黯淡的銀線,突然做了個決定:“你進去吧,把這個放在他枕邊。”
林青黛感激地看了我一眼,匆匆走進隔間。我站在門外,透過草簾的縫隙看到她把香囊放在蘇硯枕邊,然后輕輕握住他的手。奇怪的是,蘇硯在昏迷中皺起眉,竟然無意識地抽回了手!林青黛如遭雷擊,呆立當場。而更令我震驚的是,她與蘇硯之間的銀線在這一刻幾乎完全消失了,只剩下若有若無的一絲細線?!霸趺磿@樣……”我百思不得其解。
天亮時分,一位佝僂老嫗拄著拐杖來到草棚前。她衣衫襤褸,眼睛卻亮得驚人?!奥犝f這里有位懂姻緣的姑娘?”老嫗的聲音沙啞難聽。我上前一步:“婆婆需要什么幫助?”老嫗卻不回答,只是直勾勾地盯著我的手腕,然后是聞聲出來的林青黛的手腕,最后目光落在隔間內蘇硯的手腕上?!耙痪€纏三生,天命亦可違。”老嫗突然念道,然后轉身就走?!暗鹊龋 蔽易烦鋈?,“您這話什么意思?”老嫗頭也不回,只是揚手拋出一物。我接住一看,是一片粉色的花瓣——姻緣樹的花瓣!再抬頭時,老嫗已不見蹤影,仿佛從未出現過。
回到草棚,林青黛正坐在蘇硯床邊發呆。見我進來,她勉強笑了笑:“剛才那位婆婆……”
“走了?!蔽逸p描淡寫地說,突然注意到蘇硯的臉色好了許多,“他怎么樣了?”
“燒退了。”林青黛語氣復雜,“我剛把香囊放在他枕邊,他就開始好轉??墒恰彼曇舻拖氯?,“他醒來后看到香囊,卻問我這是誰的?!?/p>
“什么?”
“他不記得了?!绷智圜煅壑泻瑴I,“不記得這是我們十歲那年的約定,不記得我花了整整三個月繡這個香囊……”我不知該如何安慰她,只能輕輕握住她的手。就在這時,蘇硯睜開了眼睛?!霸隆罟媚??”他的視線落在我身上,眼神由迷茫轉為明亮,“你一直在這里?”
林青黛的手在我掌心里微微一顫。
“青黛照顧你更多些。”我刻意說道,同時觀察著兩人之間的銀線——依然黯淡無光。蘇硯卻看向林青黛,表情困惑:“青黛?你怎么……哦,對了,瘟疫!那些病人怎么樣了?”
他記得瘟疫,記得病人,卻似乎對林青黛與他的過往記憶模糊。我手腕上的金線痕跡突然發燙,像是某種警示?!拔胰ジ嬖V蘇伯父你醒了?!绷智圜齑掖移鹕黼x開,背影說不出的落寞。
蘇硯的目光卻一直追隨著我:“阮姑娘,我昏迷時……好像夢到你了?!?/p>
“夢到我什么?”我強作鎮定。
“夢見你站在桃樹下剪紅線……或許只是和你相似的一位紅衣姑娘……那個紅衣姑娘手腕也有這樣的金痕?!痹戮壜勓源篌@——這分明是她初入師門時,月老在桃樹下教她認紅線的場景!我的心猛地一跳。難道他在昏迷中看到了我作為姻緣神的模樣?這不可能啊,凡人不可能記得仙界之事,除非……”
除非他們本就不是普通凡人?!澳愫煤眯菹?。”我替他掖了掖被角,刻意避開他追尋的目光,“我去看看藥熬好了沒有。”
走出隔間,我深吸一口氣,看向自己的手腕——金線痕跡依然發燙,而那條連接蘇硯的銀線,此刻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