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天后果然是個大晴天。真熱。

因為校運會，一早就忙起來了——把一些桌椅搬到自班“大本營”，放幾桶水在那，還有一堆水杯和零食。幸好我班“大本營”在樹下，不然真得熱死。

夏良昨天下午就回去了，肖老師也走了，看來我不要去被“教育”了。也算好事了。

晴空萬里的日子，運動會辦得熱火朝天，運動員們相互吹噓，老師們談笑風生……

“上午第一場，一百米初賽，八點半開始……”廣播的通知在操場、跑道上回響。

我昨天就知道了，1000米在下午，第二個項目引體向上是明天的，不急……所以，我就去找劉沫了。

我四處找，從遠處望她們班大本營，不在；在足球場上亂逛，不在；在教學樓里張望，不在……她像是消失了，或者是我本就找不到她，可她總能找到我。我是不是忘了什么？算了，應該不重要。

我還試圖通過我的人際關系來找她，太可笑了，根本沒人理我，都只是敷衍我幾句“不知道”或“沒看見”，直到我鼓起勇氣問她的班主任才知道，她又生病了，正在家休息。

一個個的都這樣，我在這學校里沒有了“靠山”。

于是一上午就在教室里玩多媒體……終于到了我的項目，這時候一點多了，是一天中較熱的時候。高溫和太陽都對我不利，我有點陽光過敏，這種天氣容易身上起紅斑，雖然不明顯，不太看得出來。因為我黑，但是我覺得看起來更像是紅。不防曬應該沒事吧，我忘帶防曬了，反正也只有1000米，跑完大概一首歌的時間吧。

我把自己的號碼掛在胸前，跑前吃了顆能讓我冷靜下來的藥，要是因為緊張而一開跑就摔個狗啃泥那就大出丑了。跑不跑第一無所謂，只要不是倒一就好了。能第一也行吧，她會不會對我刮目相看呢。

剛走上跑道我就一身躁。早知道就防曬了，算了，上都上了……

我們跑道要比一般的大一點，因為中間除了一個足球場還有兩個觀眾臺——就是兩個弧形小平臺，上面坐落著高一年級的大本營，高二高三的在足球場內，那里有人在加油喝彩，當然，我知道不是為我，除了他倆沒人會為我加油。

“各就各位——預備——跑！”槍聲一響他們都跟著子彈的尾聲飛出，我也被嚇得跑起來，一開始就跑得比較快，在第一位，承擔著風阻。我不知道他們在后面怎么想，不知道我甩沒甩掉他們。我只聽到跑道旁邊有人說：一開始就跑這么快？待會就不行了……

我沒有戰術可言，能做的只有不斷地跑、不停地跑，把所有人甩得遠遠的。

我拼盡全力想跑快一點，但感覺有力使不出。

我漸漸的感覺到后面的呼吸了，他們快追上來了，他們開始發力了。我不想被他們超過，我看著后面的快追上來了，就拼了命的跑。

她讓我來的，不能讓她失望……但是我還是被超了……

我跑得氣喘吁吁，四道、五道、六道的人都超過我了，第一名已經到終點，有的人在歡呼，有的人在唉聲嘆氣，我像老菜葉，彎著腰，狗一樣地跑過終點，原地喘了喘，大口呼吸著，獨自走開了——好歹不是倒數……我低著頭，形形色色的人從我旁邊跑過，多半是去接運動員的……

走著走著有點暈了，突然撞到了一個人，趕緊道歉，準備走開，那人卻抱住了我。我能把頭，甚至脖子放到那人肩上，這么矮？我猜是劉沫，會抱我的就她了吧，她一出聲我就確定了，“累嗎？”

“還、還行。”咳了一下。

她扒在我懷里，說：“你就裝吧。”的確是裝的，沒人扶我真的就倒下了。有人抱不會倒下。

她給我帶了水，喝了幾口就一起去那個涼亭，這算是我們來得最多的地方了。在路上的時候她問我，“沒來給你加油，讓你失望了嗎？”

“這話應該我說。”話說她不是生病了嗎？

“不就是一個名次嘛！讓給別人好了，勝負乃兵家常事，你已經很厲害了。”她一邊說一邊拉著我滿是漢的手，我試圖掙脫開，可是不管用。她甩著手繼續說：“無論你是什么樣的人，無論別人怎么看你，都與我無關，我就是喜歡你，你能拿我怎樣！”不要說這么羞人的話啊。

她說話總喜歡笑著說，但總覺得她的心里是不開心的，突然我想起來了什么，問她：“你又進醫院了？”

“沒有，小感冒而已，老師怕出事就把我趕回去了。”她的語氣似乎有點賭氣。腦海里想象了她嘟嘴的樣子。

但愿只是感冒。

風吹干了汗，掌心卻還是濕的；風吹動了草木，也吹動了我的青春。喜歡一個人就要像這樣保留著一些羞澀，有足夠的新鮮感，在需要的時候有滿足感——從校服到婚紗是件很簡單的事，只是人太復雜了，做到很難。我又在想象什么啊……

我可以和她聊很久，談天說地，我幾乎是把這十幾年所有的口水用在跟她聊天上了，我什么都想跟她說，哪怕有些她聽不明白，哪怕有很多都是瞎扯，她都會細細的聽，那時候她乖得像只小貓，靠著我什么也不說。

在那亭子里一呆就是一下午，不知不覺就天黑了——我猜是哪個小偷乘我們沒注意把時間偷走了。

運動會這幾天睡的一般都很少，聊得歡天喜地，分享今天的戰果。這時候我住的小寢優勢就體現出來了，沒有人打擾……等等，夏盛沒來……完蛋，兩千五我忘了參加了，整個下午就待在涼亭里了。

算了，都過去了，要怪就怪我吧。

我睡在床上，等著明天的到來……

“請參加高一男子一百米決賽的運動員到百米起點處集中，一道是三班的……”

我在教室里看書，劉沫從前門進來說：“你不去看看嗎？”

“不去。”我只是看了一眼她，繼續看書。

“有這么好看嗎？”她走了過來，“看什么呢？”我沒看她，她沒看書。

“不好看就沒有看的必要了。”我合上書看著她，“所以我有必要看看你了。”

她微微一笑，說：“就知道說這些有的沒的。”還好不是說我油。

不知道過了多久，教室里進來了兩女的，交頭接耳的說著什么，看到我們倆就突然停下了，從各自的桌洞里拿了些東西就走了。

劉沫一直坐在夏良的座位上，趴在我桌子上，“我們也下去吧。”

下去時剛好廣播在報，“下一項400米決賽、引體向上……”我把書包放在比賽場地邊的一棵樹下，吃了幾顆藥就準備上場了。

劉沫靠在我背后：“加油，親愛的。”

啊？啊！啊？啊！她說什么呢？這，不好吧？我……雖然、但是，好吧，挺好的，我很開心。

我十分激動的走到了單杠前，我呼吸聲很重，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緊張——唉，當時就在想，我應該抱上去的！她都這么說了，真可惜。沒事，以后有得是機會。

轉回話題……

我是二號，在我前面的是體委，又高又壯的一小伙子，大家都認為他會贏（我也這么覺得），他一上杠就很快的做了七八個，之后速度就沒那么快了，但還是做了幾個，后來又用十分猙獰的面容做上去了幾個，總記二十個，看得我壓力好大——盡管沒必要拿第一。

后面幾位選手議論紛紛，“這還想贏？”“不愧是他。”

到我上場了，他們又在議論，“這，這么瘦，肌肉都沒有，還來參加。”

我跳上杠，一連做了十幾個把他們都驚呆了，后來沒太多力氣了，把整條手臂放下來——他們以為我做不了，可我還在做，做完一個就把手臂放下來。

“極限拉！”他們這么稱呼這種做完一個就放松手臂然后繼續做的做法，傳言這是最累的做法之一。

最后我忍著臉都不“扭曲”，看似風輕云淡的做完了二十一個，剛好拿了第一名——后面的選手都是十幾個或是18個，甚至棄權了。險勝吧，因為我比較輕。雖然我看起來很瘦弱，但其實初中的時候還是練過一點的，我有這個印象，只是不記得為什么要練了。

反正之后是在班上發獎，沒我什么事了。我從樹下拿起書包，帥氣的對劉沫說，“走！”應該挺裝的。

她自然地拉著我的手，“蠻不錯嘛——你想要什么獎勵？”

“有你就夠了。”

“就會說……”沒等她說完我就接上了，異口同聲的說：“這些有的沒的！”我倆相視一笑，她的這點小心思我還不知道啊。

邊走邊說——當然是走向那個涼亭，我說：“有個小愿望……”

“你說，盡可能的滿足你。”

“你能再用那種酥酥麻麻的聲音叫我聲親愛的嗎？”

“不行哦。”

“為什么？”

“沒感覺。”

“夾子也要感覺啊？”

“不是夾子！”她氣得原地跺腳，松開我的手抬起頭瞪著我。

我摸摸她的頭，“好啦，不是夾子。”

自從和她談戀愛之后整個人都變了好多，肖老師也這么說過，我也這么覺得，有時候說話都有些偏女性化了，都不符合我的人設了。

想想我們經歷過什么——我和她……我和她干過些什么？嗯？我怎么忘了！為什么？為什么會忘？藥嗎？不是三天前吃的嗎？難不成這玩意兒有延時，可是，之前？

帶著這些疑問繼續走著，我沒有牽她的手，清清嗓子開始唱歌：“……還記得在凌晨的大街天空忽然下起了雨我輕輕將你擁入懷里……”

她突然開口打斷了我，“你明明沒有在凌晨的大街抱過我。”干嘛這個時候這么較真。

我對她說，“美好的回憶就讓將來的我們去創造吧。”

“嗯。”

我們來到亭子里，她從石桌下拿出藏好的一大袋東西（也不算藏吧，在橋上的時候我就看見了），她把一盒一盒的東西拿出來，都是粉色的長方盒，她擺得整整齊齊的，她說：“打開看看。”

“什么東西這么神神秘秘的。”打開最近的一個盒看看，蛋炒飯？蓋上又看了看其他的盒，都是一些家常菜，“現在吃飯？才三點多唉。”

“愛吃不吃吧你。”她笑著說，然后從袋子里拿出個勺，見狀我也想從袋子里拿，“只有一個勺，別看了。”

“啊？為什么？”我很疑惑，想了想又明白了，“哦。”

她自己吃了起來，“我吃我的，你又不吃。”

我沒話說。

“來，啊——”她把勺伸過來，放到我嘴面前，“吃啊，看著我干嘛。”

我吃了一口，還不錯，便問：“你自己做的？”

“對啊，厲害吧！”她似乎很驕傲。

“厲害……不對，這不是投食play嗎？”我發現不對竟，想把勺子搶過來卻被她靈巧地躲開了。她扶住我的手，“你不是變態嗎？不喜歡嗎？”

“你怎么知道？欸，不對，我不是變態。”

“你都說出來了，還不是。”

“至少不是這種。”還有，我不是變態，她怎么了？

當我們正在爭搶飯勺的時候，橋那邊來了個人，“何妨，老師找你。”

我們停了下來，劉沫說：“等我們吃完……”

“不行！叫他馬上去！”那位女同學很生氣的樣子——仔細一看是剛才出現在教室的那個女的，好像剛才引體向上的時候她也在……

劉沫簡單收拾了一下把東西放在桌上，拉著我就走。我們跟在她后面，走進教學樓，走到一樓的監控室——感覺沒好事……里面坐著教導主任，蹺著個二郎腿坐在轉椅上，看著桌面上的電腦，看到我來了便說：“過來，你們倆出去……把門帶上。”

他看著她們出去了，指著電腦屏幕說：“這是你吧？”他那雙疲憊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我，叫我不敢大聲呼吸，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慌緊張。

我說是的，他又給我看了一段監控錄象——是我在吃菌藥的樣子，他按下暫停，說：“為了個冠軍有必要嘛——記個過啊，有什么想法嗎？”

我不敢出聲，也不知道他在說什么，可是他說記過，這是怎么回事？他不會是以為我吃興奮劑了吧，我趕緊解釋，“我沒……”

沒等我說完他又開口了，“算了，你出去反省反省吧。”之后我就被趕了出來，一臉呆站，劉沫問我怎么了，我沒回答她，準確來說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，難道我說我的第一名是靠作弊來的嗎？事實不是這樣的，他都沒聽我解釋，他知道什么啊！他知道個屁！憑什么說我作弊，為什么給我記過？到是讓我解釋啊，我的人權就這樣被剝奪了？

是劉沫讓我參加的，我是為了她，我為了她才拼命拿的第一……

那個女的站在一邊嘲諷劉沫，“呵，你男朋友作弊贏了個第一，為了這點虛榮心——要不然第一肯定是我家趙凱的，哼！”她說的趙凱大概是體委的名字，我也是第一次知道。

“不可能！”劉沫一下子激動起來，“他不是這樣的人！”

“監控都拍下了，還在耍嘴皮子，真沒治。”

劉沫轉過來問我，“真的嗎？”

我該如何解釋，那些奇怪藥丸的事除了醫生誰都不知道，醫生也叮囑我不要告訴任何人……我該怎么辦？我該怎么辦？我該怎么辦！

……

這事先放一放，我和劉沫冷冷地走回亭子，這時候都快要上晚自習了，天色慢慢暗了一些，余輝照在池中，金波粼粼。

來到亭中，我們都呆住了——不知道是誰把那些沒吃完的飯菜都灑了，灑得到處都是，一片狼藉。我猜大概是某些人干的。劉沫默不作聲的收拾著這些東西，我在一邊看著，為什么會這樣？

我是不幸的嗎？

我干這樣的事是為了什么？

我說只為她。

憑什么？

果然我太得意忘形了嗎？遭人嫉妒了，遭人唾棄了，遭人討厭了？都是我的錯嗎？都怪我跟劉沫在一起，都怪我……

我幫劉沫收拾著，撿起那只沾有我們體液的勺子……憑什么怪我！這不是我的錯！我用力捏緊這個勺子，它沒事，它比我堅強。

我是個懦夫，什么也保護不了。

“也許，我們該分手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