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嘿，還記得那天我跟你說的‘世界觀’嗎？”我猜他是翹著二郎腿說的這句話，不過現在熄燈了，不方便確認。

“又想到什么了？”今天是期末考試的前十個晚上，最近老師都很忙，很少查寢，所以夏盛才這樣明目張膽的找我討論這種“無關緊要”的事。

“我覺得人是靜態的，動的只有時間，”如果是在晚自習聊他肯定會畫一張莫名其妙的圖給我，“我說的不是傳統概念中的時間——時間是一種‘建筑材料’，以時間筑起高樓，我們就相當于待在電梯里，不，就是在房子里，任何地方，我們看到的變化都是房子在裝修……”我不是很懂他的意思。

雖然他是體育生，但也是我們理科重點班的一員。

“時間有時過得慢，有時過得快，就是建材大小的區別……”他到底在說啥……

“那你怎么接受墨菲定律？”

他似乎思考了一下，又緩過神來，“這跟世界觀沒關系吧？”

“那你說說在你的世界里空間是個什么概念？”

“嗯……”他又想了想，“不重要。”

我越來越不懂了。

“怎么說？”我問。

“空間是主觀的東西，不客觀，只有時間是唯一客觀、絕對的——時間是人類創造的概念，很模糊，因為它涉及更高維度的存在，人類無法完全看清，因為人是主觀的動物……”說得有模有樣的。

我沒打擾他，讓他繼續說。當然我也沒有聽，搞不懂他怎么想的。我認為時間是條在平面直角坐標系上的一條曲線，然后x軸上標注時間，y軸上標注事件，事件是固定的，會發生的永遠都會發生，不會發生的就不會發生，事件曲線是既定的，曲線上的每一個點都是一個靜止的空間，時間不存在，肉體是假的，思想是原點上固定的，而之所以會感覺到時間，是因為曲線在運動。我知道你想說時間不就是描述變化的嗎，又為什么說時間不存在？時間不存在是相對的，對于我們來說，時間沒有意義，于是不存在，對于更高維度的事物來說，時間可以操控，時間有利用價值，所以時間對他們來說存在。在我們的世界里，有的只是無數的平行宇宙，事件的集合，我們被無法利用的時間帶著，穿梭于不同的空間中，于是得到了時間這個偽概念……

“所以說，時間是絕對的！”感覺他像是茅塞頓開了一樣，突然從床上彈起來，床板都跟著搖晃。

“吵什么！吵什么！”門外的警告打斷了他的激動，“不睡了是吧！不想睡就出來罰站！”

我們不敢作聲。

“我待會還會來！再被發現你們就完了。”

過了一會，老師應該走了……

“對了，期末復習得怎么樣了？”終于聊點學生該聊的了。

“馬馬虎虎。”我盡量簡短的回答，總以為這樣能降低被老師抓到的概率，而實際上并不會。

“每次都這么說，每次都考得比我好。”

“天賦異稟……”

今天就不聊了，再不睡就睡不滿八個小時了。

再一睜眼就第二天了，我還在揉眼睛，夏盛就出寢室了。體育生早訓。真辛苦，所以我才不干。不過要是我也當了體育生跟夏盛一起訓練……這么看來還挺熱血的，可惜這不是我的風格。

趕緊洗漱完就下樓了，男女寢室是面對面的，出來之后走同一條路，劉沫就在路口等我。讓女方等男方還怪不好意思的。

遠遠的就看見她系著一條白色的圍巾……什么都是白色的不會膩嗎？當然除了校服。

“冷嗎？”這是我跟她匯合后的第一句話。平時就是這樣寒暄幾句，大早上的一般都沒有什么話題。

“有點。”說著她把圍巾多出來的部分遞給我，“很暖和哦。”

“我就不用了，穿得多。”

“好吧。”她又給自己多圍了一圈，看起來像個冰淇淋。就這樣，注意保暖，她要是感冒了我也不好受。

“對了對了，昨天晚上舍友她們說恐怖故事，嚇得我一晚上沒睡好，現在都好困。”她瞇著眼睛靠著我，等快走到教學樓的時候就分開一點。

“早自習可別睡著了。”

“不會的，我讀書可是很認真的。”

“嗯。”說起來還有九天就考試了，他們高一晚兩天。高三先考，再是高二，最后高一。一個年級考兩天。考試的時候要把教室清出來，到時候我們就在寢室復習，或者去圖書館。

“對了，期末復習得怎么樣了？”我問。

“還好吧，也有好多不會的，還有好多沒背完的……哎呀，不說了不說了，我要去背書啦，拜拜。”這時候我們在樓梯口，她揮揮手就走了。

她走后沒多久身邊就傳出來這樣的聲音：哎呀，不說啦，我要去背書啦。那是對劉沫的拙劣的模仿，目的是嘲諷我，愚弄我。

也不知道這有什么好玩的。運動會后還沒什么事的，我以為會慢慢淡出人群和視線，可沒想到那次元旦晚會后就傳出我和她的謠言，說一些不清不白的話，各種各樣的版本，說我們偷偷溜出去干一些不為人知的事。

也不知道是誰傳的，出于何種目的，不過劉沫好像沒聽說，或者是沒在意，反正她沒提過，我也就沒管。但要是事態嚴重起來的話我會很難辦的，因為我實在沒有辦法解決，我沒有搬弄是非的能力。

算了，想這些沒用的浪費能量。背書吧……

“停一下，停一下。”姚老師突然進來了，我還以為她整個早自習都不會露面呢，“最近有同學反映，現有的背書小組存在包庇行為，所以現在臨時改一下分組……”

不是吧，我覺得在夏盛那背挺好的，改到其他人那的話我說不定都不敢去背了。等等，這不會也是整我的吧，分班之后全班只有一個熟人的我……雖然夏盛對我確實存在包庇行為，但我也是認認真真的在自己這里背了一遍的，確保自己能背了才讓夏盛畫勾。

公布新的小組后，姚老師就瀟灑的走了，留下學生們一陣哀聲道怨。這樣看來是針對全班了。

同學們在語文課代表那里擠成一團，確認自己所在的組和自己將面對的組長。

等人群稍微散開一點后，我才走過去看。我和夏盛還在一組，但他不是組長，我們的組長是董薇。

我的天，怎么偏偏是她啊……剛剛還在想隨便誰都行，只要不是她。這就是墨菲定律嗎？太強大了。

如果組長是她我真的不會去背的

學生們默默的接受了這個變故，繼續背書。這時姚老師又走了進來……感覺沒好事。

“哦，等下，你們之前背過的古詩啊，文言文啊，都在新組長那里重新背一遍，我相信只要是認真背了的同學都能很快背完……考試之前沒背完的，呵呵，你們就等著，有驚喜。”留下這樣一段威脅的話語又走了。

這下不得不背了……

要不要去呢？不知道怎么面對她，而且，其實也并不是非在別人那背不可，只要自己問心無愧就好了。但是不背的話肯定會面臨姚老師的懲罰，所謂的“驚喜”肯定不是什么好東西。

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，把手里的書翻了又翻，從第一篇到最后一篇，要背的不多，總共就十來篇，而且我都能背了。

真的要去嗎？她之前還“針對”過我，我都懷疑謠言是她傳出去的……沒有證據，還是不要隨便懷疑別人比較好。

還是去吧。心里斗爭了一會，最后還是去了。

我半低著頭，看著上一個人背完，卡著時間的縫隙走到她面前。

“背書嗎？”她先開口了。

“嗯。”我把書翻到第一篇，遞給她。看到了她的發夾，桃紅色的，薔薇般的鮮艷、刺眼。人真的會越來越像他的名字。

“自己拿著吧，直接背。”說著她翻開自己的書。

“嗯……《沁園春·長沙》獨立寒秋，湘江北去，橘子洲頭……”以很快的速度背完，接著背下一首。我打算一次性背完。

不知不覺快下課了，急著吃飯的同學早就做好了架勢，這也是信號，提醒我時間不多了。

“滿地黃花堆積……堆積……”完了，一想著趕時間就卡殼了。

“憔悴損，如今有誰堪摘？守著窗兒，獨自怎生得黑……”她突然自己接著說了起來。不要說了，不要說了，我知道了。

“哦，哦哦，憔悴損，如今有誰堪摘？守著窗兒，獨自怎生得黑？”她說的我又重復了一遍，“梧桐更兼細雨，到黃昏，點點滴滴。這次第，怎一個愁字了得！”

“何妨……全部背完了。”確認她畫勾后我就走了，剛剛準備走就打下課鈴了。餓虎撲食一般的人沖了出去，董薇的位置在中間一點，下課時人流量巨大，不出意外的我被擠到站不穩了。

“啊。”伴隨著董薇的一聲應激，我倆一起倒在了她座位上，還蹭到了她同桌的水杯。我都沒來得及起身。

啪的一聲，那個看起來就弱不禁風的玻璃杯被碎了。放桌上簡直就是為了被摔碎。

“‘碎碎’平安……”這樣的聲音響起。

“對不起。”我先道歉吧，盡管道歉無法改變現狀，盡管事件的起因不是我。趕緊起身，并把她拉起來……

“沒事。”她撐著桌子起來，拍了拍屁股。

“怎么了？”趙凱剛好回來了，體育生這是這一點方便，早訓后就可以直接吃飯，“早餐。”還能給別人帶。

“沒什么，剛剛摔了一下。”說著又坐好，擺好桌子，我幫忙撿起地上的書。同桌的杯子等那個同學回來再說吧。

趙凱好像看了我一眼，但是我們之間什么都沒說，我自然就回座位了，剛放下書準備去吃飯，夏盛就帶著兩人份的早餐出現了。

“這是什么意思？”事出反常必有妖。

“都哥們，吃不吃。”

“吃。”

太反常了，居然還沒收費。

“今天怎么無事獻殷勤了。”一邊吃著一邊問。有一說一學校這饅頭真干巴。

“就是看到趙凱帶了，我也帶一下。”

“這么好？”

“哥們，客氣啥。”

好干，喝口水吧。我水杯放在靠墻的這邊地上，要彎下腰去拿，剛伸手下去拿就感到了背后有人戳我。

嗯？

“你怎么來了？沒吃早飯嗎？”回頭一看是劉沫。

“吃完了哦。”

“這么快？”

“夏盛給我帶的。”

哦，瞬間就理解了。夏盛這是當上“助攻”了啊，謝了兄弟。

于是我喝了一口水就跟劉沫出去了。其實，說實話，我也不知道出來能干什么。

“散步嗎？”我問。

“嗯。”她說。

于是我們走在了操場上。白天這樣其實并不明智，因為教學樓正對著操場，就算是這樣也有很多人在這里。都挺閑的。明明都快考試了。

“期末復習得怎么樣了？”這回輪到她問我了。

“還行吧，馬馬虎虎。”我可不會亂保證。

“能考幾名呢？”

“十幾名吧。”

“全校？這么厲害呀。”

“肯定是班上啊，我又沒那么努力。”我很懶的，沒什么動力。

“那你一般考多少分呀？”

“一般……就五百多吧，以后馬馬虎虎混個本科就行了。”我也沒什么志向。

“還沒想好以后嗎？”

“嗯，不知道做什么好。”

“我也是，大家都說好好學習，考個好大學，然后又考研考博，畢業都快三十歲了……那我都快成中年人了。”

“女人三十歲就老咯……”

“才不會！”她突然就打了我一下。有點疼。

“不會不會……你當然不會呀，你永遠是我的寶貝。”

“咦，你好惡心。”被嫌棄了……

“不要這樣對我啊……我會很在意的。”

“開玩笑啦。”

時間很快就過了，既沒有背書，也沒有做題，這樣的學生時間過得反而快。實際上只要是認真的人都會覺得時間過得太快——我們在認真的觀察對方的臉龐。

打預備鈴了，我們就回到了各自的班里。

準備一下第一節課的東西吧……

唉，第一節居然是語文課，看小說吧。說實話，語文不及格的是理解能力有問題，一般來說不需要特別聽課就能考一百左右。如有冒犯，當我沒說。

當然也不是說語文簡單，語文拿高分很難，需要長時間的積累，我可沒有這種耐心，還不如多背點單詞和公式呢。

還是要做自己想做的，做自己喜歡的。是的，以后也這樣吧。

珍惜我愛的一切，珍惜來之不易的幸福……突然就想到政治了，雖然我沒選政治，但還是記得，我老是記住一些不關緊要的東西。有時候有用吧，大多沒用。

到底還是……奇怪？我記性應該很好啊，我能清清楚楚的記得五天前散步的時候看到的那輛車的車牌號，對啊，我還記得以前媽媽夸過我記性好……所以我會忘事是因為那個藥嗎？這么說來最近記性挺好的，尤其是斷藥的這些天。

會不會想起什么呢？那段消失的過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