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疆的晨霧像浸過毒液的紗,裹著腐葉與尸香的氣息。林小滿望著橫在面前的三途蠱河,河面泛著青紫色的磷光,無數細小的黑點在水下攢動——那是數以萬計的噬血蠱蟲,正等著撕咬過河者的血肉。
“古籍上說,三途蠱河有三險:血引、蠱陣、逆水寒。”當歸蹲下身,用銀針挑起河岸邊的淤泥,針尖瞬間變黑,“河床下埋著thousandsof嬰兒骸骨,每具骸骨都種著蠱卵。要過河,必須用純陰之血打開‘陰門’。”
半夏嗤笑一聲,指尖劃過林小滿的掌心:“我們這兒正好有個現成的。小鳳凰,你頸后的火印是至陽之兆,可掌心的‘鸞’字血痕又是純陰,這陰陽同體的血脈,說不定正是蠱河的鑰匙。”
沈硯之突然按住林小滿的手腕,金秤在掌心泛起微光:“等等。赤練死前說歸墟里關著朱雀叛徒,而青鸞的幻術能混淆血脈感應。如果小滿的血不僅是鑰匙,更是陷阱......”他的聲音低沉下去,“你母親當年為何把你推進朱雀鼎?也許是為了封印你的青鸞血脈。”
林小滿抽回手,逆鱗在袖中輕輕震顫。她想起昨夜夢見的場景:母親穿著繡著連翹花紋的素裙,跪在朱雀鼎前,背后是青鸞閣的長老們。母親轉頭時,眼中竟泛著與周明遠相同的蠱蟲紅光。
“我來試。”她咬破食指,鮮血滴入河面的瞬間,整座蠱河突然沸騰起來。水下的黑點集體上浮,露出指甲蓋大小的蠱蟲,背甲上竟印著模糊的“鸞”字。當歸迅速撒出驅蟲粉,在四人周圍形成保護圈,卻見蠱蟲繞過粉末,徑直撲向林小滿。
“它們只要我的血!”林小滿揮刀砍向蟲群,逆鱗的金焰卻只能暫時逼退蠱蟲,無法燒死。沈硯之突然解下腰間的玉佩,那是他家族世代相傳的避邪之物,擲入河中:“用我的血引開它們!小滿,你趁機過河!”
玉佩入水的剎那,河面炸起丈高的血浪。數百只蠱蟲轉向沈硯之,他的金秤舞得密不透風,卻見蠱蟲越聚越多,漸漸將他圍住。林小滿咬咬牙,拽著當歸和半夏沖進河中央——腳底突然被什么東西纏住,低頭一看,竟是白骨堆砌的河床下伸出的手臂,每只手上都戴著刻著“鸞”字的銀鐲。
“是‘陰尸索命陣’!”當歸迅速射出銀針,釘入最近的白骨穴位,“這些都是青鸞閣歷代用來養蠱的祭品!小滿,快用逆鱗燒斷鎖鏈!”林小滿揮劍斬向纏在腳踝的尸手,卻見斷手處涌出黑色粘液,粘液接觸到她的皮膚,竟開始腐蝕。
與此同時,沈硯之的金秤突然發出悲鳴,秤桿上的卦文逐個碎裂。他這才驚覺,蠱蟲不僅在攻擊他,更在吞噬他的陽氣——這些蠱蟲竟是用朱雀閣弟子的精血喂養的!
“沈硯之!”林小滿的呼喊穿透蟲群,她頸后的火印突然與掌心血痕共鳴,整個人化作金色火炬。逆鱗的火焰不再是單一的金紅,而是摻著一絲詭異的紫光,所過之處,蠱蟲與白骨紛紛灰飛煙滅。當她沖到沈硯之身邊時,發現他已臉色蒼白,金秤上布滿蟲噬的痕跡。
“你的血......”沈硯之盯著她泛紫的火焰,眼中閃過震驚,“為何會有青鸞的邪力?”林小滿來不及回答,因為河中央突然升起巨大的漩渦,一只磨盤大小的蠱獸破水而出——那是用萬千蠱蟲聚成的九頭蛇形生物,每個蛇頭都叼著一枚刻著“鸞”字的銅鈴。
“是三途蠱河的守河獸!”半夏的毒藤鞭已經甩了出去,卻被蛇頭噴出的毒霧腐蝕得只剩半截,“小心!它的鈴鐺聲能操控人心!”話音未落,銅鈴齊鳴,林小滿眼前突然浮現出母親被釘在青鸞閣祭壇上的畫面,父親舉著蒼梧刀,卻對著她露出陌生的冷笑。
“小滿!捂住耳朵!”當歸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,林小滿這才驚覺自己正一步步走向蠱獸張開的蛇口。她猛地咬破舌尖,血腥味中,聽見沈硯之在用金秤敲擊石塊,發出清脆的金石之音,與鈴鐺聲形成對抗。
“用逆鱗刺它的眉心!”沈硯之的金秤劃出北斗七星的軌跡,暫時鎮住蠱獸的動作,“那是主蠱所在!”林小滿借力躍上蠱獸頭頂,卻見眉心處的蠱蟲聚成的圖案,正是母親臨終前刻在她掌心的印記。
記憶突然撕裂時空——六歲那年,母親抱著她躲在藏書閣,外面傳來青鸞閣的搜捕聲。母親咬破手指,在她掌心畫下印記,輕聲說:“這是歸墟的鑰匙,也是詛咒。如果有一天媽媽不在了,你要帶著它,去解開三百年前的血咒。”
“原來......您早就知道。”林小滿的淚水混著血水落下,逆鱗帶著她的體溫刺入蠱獸眉心。紫光與金焰同時爆發,蠱獸發出刺耳的尖嘯,化作萬千蠱蟲墜入河中。河面突然平靜下來,露出河底一座巨大的青銅門,門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嬰兒手印,正中央是個鳳凰形狀的凹槽。
“那是......朱雀鼎的輪廓。”當歸的琉璃燈照亮門板,“難道歸墟的入口,需要用逆鱗來開啟?”沈硯之皺眉查看四周:“不對。赤練說有七件信物,我們現在只有玉佩、殘頁、纏魂絲、傀儡布料、蠱蟲卵、令牌,還差一件......”
他的話音未落,半夏突然驚呼一聲,指向林小滿手中的逆鱗——鱗片邊緣不知何時裂開一道縫隙,露出里面隱約的“鸞”字紋路。林小滿渾身發冷,終于明白為何逆鱗能與青鸞蠱蟲共鳴:這根本不是朱雀閣的圣物,而是青鸞長老用自己的骨血煉制的鑰匙!
“小心!”沈硯之突然推開林小滿,一支淬毒的弩箭擦著她的臉頰飛過,釘在青銅門上。遠處的竹林里,走出一群身著青鸞閣服飾的人,為首的女子蒙著面紗,袖口露出與神秘女子相同的蠱蟲鱗片。
“林小滿,好久不見。”那女子摘下面紗,露出與林小滿八分相似的臉,只是左眼是一枚金色蟲繭,“我是你的姑姑,青鸞閣現任長老,青羽。”
林小滿握刀的手劇烈顫抖,眼前的女子與母親有七分相似,卻多了幾分陰鷙。青羽抬手輕揮,她身后的人拋出七只木盒,里面裝著他們一路收集的六件信物,還有最后一件——刻著“鸞”字的半枚玉佩。
“聰明如你,應該猜到了吧?”青羽指尖撫過青銅門上的鳳凰凹槽,“三百年前,我的先祖用三百六十個嬰兒祭鼎,卻被朱雀閣破壞。如今我們用你做引子,只需七件信物、七七四十九個活人藥引,就能重啟長生術。至于你母親......”她輕笑一聲,“她不過是我們安插在朱雀閣的棋子,最后卻愛上了你的父親,妄圖毀掉逆鱗。”
“不可能!”林小滿怒吼著揮刀斬去,卻被青羽甩出的纏魂絲纏住手腕。沈硯之的金秤及時趕到,絞斷絲線,卻見青羽拋出的木盒在空中散開,七件信物飛向青銅門的七個方位。當歸突然拽住林小滿:“她要啟動歸墟!我們必須阻止信物入陣!”
四人立刻分頭行動:半夏用僅剩的毒藤鞭纏住試圖飛向左上角的傀儡布料,沈硯之的金秤擊落了右下角的蠱蟲卵,當歸的銀針射中了正中央的殘頁,而林小滿則沖向青羽手中的玉佩。
“給我開!”青羽的蟲臂狠狠砸在青銅門上,七件信物同時嵌入凹槽,門內傳來嬰兒的啼哭與蠱蟲的振翅聲。林小滿的逆鱗終于完全裂開,露出里面完整的“鸞”字,與玉佩嚴絲合縫。
青銅門緩緩打開,露出里面漆黑的通道,通道兩側插著燃燒人油的火把,盡頭隱約可見一座巨大的祭壇。青羽趁亂抓住林小滿,蟲臂勒住她的脖子:“看看祭壇上是誰?你日思夜想的母親,正在等你呢。”
林小滿渾身血液仿佛凝固了——祭壇上躺著的女子,正是望鄉崖上那個神秘女子!此刻她的繃帶已經完全脫落,露出與林小滿一模一樣的臉,胸口插著一把刻著青鸞紋的匕首,匕首周圍爬滿了維持她生命的蠱蟲。
“她叫林歸雪,是用你的胚胎克隆的蠱人。”青羽的蟲繭眼滲出綠色汁液,“當年你母親背叛我們,把你藏在朱雀閣,我們就用她的卵子克隆了你。歸雪體內的蠱蟲,正是用你母親的血喂養的。”
沈硯之的金秤突然指向青羽身后的竹林,那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。他瞳孔驟縮,因為他看見,來人手中握著的,正是本該在他腰間的歸墟令牌——那是剛才救人時不慎遺失的。
“原來內鬼是你。”當歸的聲音里帶著顫抖,她看著緩步走出的人,鏡片后的眼神充滿難以置信,“沈硯之......不,應該叫你青硯之,青鸞閣安插在朱雀閣的細作?”
林小滿感覺天旋地轉,她看著沈硯之——不,青硯之——摘下臉上的人皮面具,露出左眼角的青鸞印記。那個曾與她并肩作戰的男人,此刻正微笑著把玩歸墟令牌,眼中滿是狡黠。
“聰明,可惜你發現得太晚了。”青硯之抬手拋出金秤,秤桿精準地抵住當歸咽喉,“從一開始,我接近你們,就是為了引導你們拿到七件信物。朱雀鼎的判詞?不過是我提前刻好的圈套。”
半夏的毒藤鞭已經抵在青羽咽喉,卻聽見青硯之繼續說道:“林小滿,你以為逆鱗是用來封印青鸞的?錯了,它是打開歸墟的鑰匙,而你的血,正是重啟長生術的最后一味藥引。現在,乖乖跟我們進去,否則......”他指尖輕彈,金秤突然轉向半夏,“你的朋友們,可都走不出這南疆了。”
林小滿望著祭壇上的母親和克隆體,又看看被威脅的同伴,終于放下了手中的刀。逆鱗碎片從她掌心滑落,掉入青銅門的縫隙,激起一片蠱蟲的嗡鳴。青羽松開手,推著她走向祭壇,而青硯之則撿起令牌,對著當歸露出歉意的微笑:“抱歉,我騙了你。但青鸞閣的大業,總要有人做出犧牲。”
當歸突然冷笑,指尖彈出一枚銀針,直取青硯之眉心:“你以為我真的毫無防備?從赤練的毒針發現朱砂雄雞血開始,我就知道你有問題。因為......”她扯下衣領,露出鎖骨下方的朱雀刺青,“我才是朱雀閣真正的密探,奉命調查青鸞余孽。”
銀針擦著青硯之耳邊飛過,釘入祭壇后方的石柱,激起一陣灰塵。與此同時,半夏的毒藤鞭突然爆發出詭異的紅光——她剛才吸收了萬蠱之母的毒液,此刻正用自己的血為引,發動苗疆禁術“血祭反噬”。
“快跑!”半夏嘶吼著纏住青羽和青硯之,“我撐不了多久!小滿,去救你母親!”林小滿立刻沖向祭壇,卻見母親突然睜開眼,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扯出胸口的匕首,將它塞進林小滿手中:“毀了......逆鱗......還有歸墟......”
匕首入手的瞬間,林小滿頸后的火印與掌心血痕終于完全融合,化作一只展翅的鳳凰。她終于明白,母親刻在她掌心的不是歸墟鑰匙,而是朱雀閣的滅蠱咒印。逆鱗碎片與匕首共鳴,爆發出耀眼的金光,將整個歸墟入口照得如同白晝。
“不!”青羽和青硯之同時驚呼,卻見蠱蟲在金光中紛紛死亡,青銅門上的“鸞”字紋路開始龜裂。林小滿將匕首刺入祭壇中央的八卦圖,地面突然裂開無數縫隙,噴出滾燙的巖漿——這根本不是長生祭壇,而是三百年前青鸞閣用來鎮壓罪人的火山口!“
我們走!”沈硯之——不,現在該叫他真名,楚墨——不知何時扯掉了青硯之的偽裝,真正的沈硯之從暗處躍出,金秤準確無誤地擊中青硯之手腕,“我才是沈硯之,剛才那個是青鸞的易容術!”
林小滿只覺大腦一片空白,卻在楚墨的掩護下抱起母親,跟著當歸沖向蠱河對岸。身后傳來青羽的尖叫,以及歸墟入口崩塌的巨響。當他們終于逃出密林時,身后的南疆已經被火山噴發的紅光染透,三途蠱河的水徹底變成了血色。
當歸癱坐在地上,顫抖著取出藏在藥囊深處的密信:“這是朱雀閣主的命令,讓我務必保護你,并且查明青鸞余孽的陰謀。現在看來......你的母親才是真正的朱雀密探,她用自己的克隆體做餌,就是為了引青鸞閣上鉤。”
林小滿低頭看著母親逐漸冰涼的手,發現她掌心也有一個“歸”字血痕,只是比自己的更深更暗。母親臨終前的眼神突然變得清澈,她用指尖在林小滿掌心畫了個圈,輕聲說:“去......朱雀鼎底......那里有......”
話音未落,她的手便垂了下去。林小滿再也忍不住,抱住母親痛哭起來。楚墨默默為她披上外套,沈硯之則警惕地望著南疆方向,金秤上的卦文重新亮起:“青羽和青硯之可能沒死,我們必須盡快趕回朱雀閣,開啟鼎底的秘密。”
半夏擦去嘴角的血跡,毒藤鞭已經完全枯萎:“南疆的事暫時告一段落,但中原還有更多青鸞余孽。小鳳凰,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做?”
林小滿站起身,將母親的匕首別在腰間,逆鱗碎片在她掌心漸漸愈合,卻留下了鳳凰形狀的疤痕。她望向天際,朝陽正從東南方升起,驅散了最后的黑暗。
“我要去朱雀鼎底,完成母親未竟的使命。”她握緊蒼梧刀,刀刃與逆鱗共鳴出清越的鳴響,“青鸞閣以為我是他們的鑰匙,但他們忘了,鑰匙也能成為鎖死棺材的鐵釘。從今天起,我不再是任人擺布的棋子,我要做終結這場血咒的執刀人。”
四人身影逐漸消失在晨光中,而在他們身后的灰燼里,半枚“鸞”字玉佩正在悄悄發燙。玉佩深處,一絲若有若無的意識正在蘇醒:“小鳳凰,我們的游戲......才剛剛開始呢......”
南疆的風卷起沙塵,將歸墟入口的痕跡徹底掩埋。但有些東西,注定無法被時光塵封——比如三百年前的血祭真相,比如青鸞閣的長生執念,還有那個在血泊中綻放的鳳凰傳說。
林小滿不知道,當她踏入朱雀閣的那一刻,等待她的將是更殘酷的真相。而在鼎底的陰影里,某雙眼睛已經睜開,正透過時光的裂縫,凝視著這個即將改變江湖命運的女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