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更天,梆子聲如鬼魅般穿透層層晨霧悠悠傳來。沈寧佇立在水庫堤壩之上,腳下的土地仿佛都透著絲絲寒意。眼前青灰色的水面,漂浮著一層如油脂般的白沫。昨夜從老宅取出的青銅燈,此刻在法袋里不安分地突突跳動,滲出的燈油帶著腥甜的腐味——這是陰物感應到本體的征兆。
“坎位見煞,寅卯交沖。“沈寧取出三枚洪武通寶,銅錢邊緣經年摩挲形成的包漿泛著血光。這是湘西問陰錢的法子,需用屠戶枕下的厭勝錢。銅錢入水的剎那,水面突然凝結冰花,錢幣在冰面上旋轉如陀螺,最后竟疊成三才陣——大兇之兆。
當沈寧解開烏篷船的纜繩時,眼角余光注意到船頭貼著一張褪色的黃符。符紙背面用魚血寫著“鎮水大將軍”,這是閩南送王船的手法。當她指尖觸到符咒時,木船突然劇烈搖晃,船底傳來指甲抓撓聲,渾濁的水面浮起幾縷灰白頭發。
“天雷殷殷,地雷昏昏!”沈寧并指在船頭刻下雷紋,水面炸開的氣泡里裹著腐臭。忽然瞥見櫓柄凹槽里卡著片鱗甲,青黑色甲片邊緣生著細密倒刺——正是修煉尸解仙失敗的“蛟蛻”。她想起師父說過,五十里外的龍泉澗曾有蟒蛇吞尸化蛟的傳聞。
法螺吹出的聲波在水面蕩開漣漪,深水中浮現出成串透明氣泡。每個氣泡里都裹著張腫脹的人臉,最底下那個赫然是暴斃的開發商劉金貴。沈寧甩出趕尸鞭纏住船幫,鞭梢銅鈴卻突然齊喑,水面下的陰影正以驚人的速度擴大。
“起!“沈寧腳踏甲板催動千斤墜,烏篷船猛地傾斜。具纏滿水藻的浮尸破水而出,腐爛的胸腔里卡著半截石碑,碑文“劉氏宗祠”的朱砂竟在陰雨天鮮艷欲滴。尸體右手小指套著翡翠扳指,指甲縫里嵌著暗紅碎屑——正是老宅地磚的朱砂末。
尸體的眼皮突然彈開,眼眶里游動的透明蛆蟲噴出腥臭黏液。沈寧旋身避開,法衣下擺卻被腐蝕出焦痕。她摸出湘西趕尸匠給的辰砂粉撒向半空,粉末遇陰氣燃起幽藍火焰,照出尸體腹部隆起的詭異輪廓。
“破!”棗核釘穿透尸身膻中穴的剎那,尸腹爆開團血霧。三尺長的血蜈蚣凌空撲來,百足劃過空氣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。沈寧抖開腰間裝黑驢蹄粉的布袋,畜生氣味刺激得蠱蟲瘋狂扭動,最終蜷縮成焦黑蟲尸。
水面漩渦驟現,沈寧捏碎龜甲符施展胎息術。入水瞬間的陰寒刺得骨髓生疼,避水訣在皮膚表面凝成的氣膜泛著珍珠色。渾濁水底漂浮著無數倒懸的八卦符,符紙背面用尸油畫著扭曲的鎮魂咒——正是魯班書里記載的“倒乾坤”邪術。
朱漆大門在水流中無聲開啟,門環上的椒圖獸目泛紅光。沈寧的羅盤磁針在震宮與兌宮間瘋轉,昭示此地陰陽顛倒。她咬破指尖在桃木劍上畫出分水紋,劍鋒劃過之處,水流竟自動裂開三尺空隙。
祠堂供桌上的七盞青銅燈突然齊燃,燈油沸騰聲里混著孩童嗚咽。沈寧剛踏過門檻,青磚地面陡然軟化如泥沼,七雙血腳印在她周圍浮現,每步都滲出粘稠黑液。這是茅山典籍記載的“七陰步“,需在七個橫死之人的生辰方位布陣。
供桌下的陰影里伸出只青黑手掌,翡翠扳指在幽綠燭火中泛著妖光。尸體道袍下擺繡著顛倒的八卦,翻開的衣襟露出心口青銅燈——燈焰里蜷縮著七個嬰靈,正是當年被活祭的陰年童尸。
“沈家丫頭,可知七星燈陣需活人續命?”尸身開口時噴出腐臭水藻,指甲暴長直取沈寧咽喉。法衣太極圖綻出金光,尸爪觸及的瞬間騰起青煙。尸身道袍鼓蕩,飛出上百只血蝙蝠,每只翅膀都長著劉氏族人的臉。
沈寧甩出三十六枚康熙通寶,銅錢在空中結成天羅地網。蝙蝠撞上金錢陣紛紛爆裂,膿血落地繪成煉魂陣紋。她趁機咬破舌尖,精血混著朱砂在掌心畫出五雷符:“玉清始青,急急如律令!”
驚雷劈開水面直墜祠堂,青銅燈盞應聲碎裂。尸身胸腔里的心燈卻暴漲三尺青焰,火中浮現出整座水庫的虛影——三百里水域竟暗合北斗七星,每個星位都沉著一具纏滿鐵鏈的童尸。
“原來是以水為盤,以尸為子!”沈寧扯斷法繩串著的五帝錢,銅錢入水化作金甲神將。神將觸及青焰的瞬間,鎧甲竟生出銅綠,動作變得遲緩如溺斃之人。尸身狂笑震落梁上積灰,露出藏在斗拱間的槐木人偶——每個都刻著沈寧的生辰八字。
桃木劍斬斷傀線的剎那,沈寧瞥見青銅棺內道士的面具紋樣——那睚眥圖騰分明是本門師叔一脈的標記。棺中涌出的尸乳沾濕道袍,布料下的皮膚突然生出鱗片狀紋路。最深處鎖著的童尸睜開雙眼,那張與自己七分相似的臉龐正緩緩露出詭笑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