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霧裹著柴火氣漫過劉家祠堂的門檻,沈寧蹲在積灰的灶臺前,指尖捻起把發潮的糯米。米粒在掌心詭異地聚成錐形,這是湘西“問米術”里兇兆——米尖所指的房梁上,正懸著半截褪色的灶王爺畫像。
“癸卯年臘月廿三...”沈寧用桃木簽撥開畫像邊緣,朱砂繪制的灶神衣袂處,有人用雞血添了幾筆。原本慈眉善目的灶君,此刻嘴角下撇似哭非笑,手中的玉如意化作了勾魂索。
祠堂外的曬谷場突然卷起旋風,揚起的谷殼在空中凝成張人臉。沈寧解下腰間裝黑狗血的竹筒,在門檻潑出個陰陽魚。黑狗血觸地的瞬間,谷殼人臉發出老婦的哀嚎,散落的稻粒竟滲出暗紅血珠。
“沈姑娘,喝碗糖水吧。”看祠堂的駝背老頭遞來粗瓷碗,指甲縫里沾著新磨的糯米粉。沈寧余光瞥見供桌下的陶甕——本該裝滿陳米的容器,此刻正緩緩滲出渾濁液體。她假意接碗,突然將碗中液體潑向老頭面門。
“滋啦——”白煙騰起,老頭臉皮如蠟油般融化,露出里面青黑的尸皮。沈寧甩出墨斗線纏住其脖頸,線繩上的朱砂印記灼得尸皮滋滋作響:“說!誰在米缸里下的五毒蠱?”
尸傀突然咧嘴,口中射出三枚生銹的棺材釘。沈寧偏頭躲過,釘子釘入梁柱竟引得整座祠堂震動。供桌上的燭臺齊刷刷轉向西南,那是劉家祖墳的方位。她扯斷尸傀頭顱,頭顱落地滾向米缸,缸中陳米突然沸騰,鉆出上百條米蟲——每條蟲腹都泛著人臉輪廓。
“天地玄宗,萬炁本根!”沈寧腳踏七星步,五帝錢落地成陣。銅錢入土的剎那,米缸轟然炸裂,飛濺的米粒在半空凝成七個無面童子。這些米傀手執黍穗,穗頭谷粒竟是一顆顆縮小的骷髏。
黑狗血潑灑的弧線在空中凝成符咒,米傀觸及血霧發出焦糊味。沈寧趁機摸出備好的艾草繩,就著長明燈點燃。青煙中浮現出半月前場景:月黑風高夜,有人將五毒粉混入劉家新收的晚稻,毒粉里摻著磨碎的墓碑碎屑。
祠堂后窗突然傳來碎瓦聲,沈寧追出去時,只見曬谷場的石磨自行轉動。磨盤縫隙滲出黑漿,空氣中彌漫著發酵過度的酒糟味。她抓把黃豆撒向磨盤,豆粒在石槽中跳如活物——正是魯班書里記載的“豆兵探路”。
“東北艮位!”豆兵突然聚向磨坊東墻。沈寧桃木劍挑開墻頭稻草,露出半截黃符。符紙用魚鰾膠粘著,背面畫著顛倒的八卦——正是那日水庫下的倒乾坤符。她咬破指尖在符上畫解咒紋,墻皮突然脫落,露出藏在夾層中的陶罐。
罐內泡著七只蟾蜍,每只背上釘著銅錢大小的槐木片。木片刻著劉家七口人的生辰,浸泡的液體泛著尸臭。沈寧取出師父傳的犀角刀,刀尖剛觸到蟾蜍,那毒物突然爆開,噴出的毒液在道袍上蝕出青煙。
“五毒鎮物!”她急退三步,袖中飛出七枚棗核釘。釘入陶罐的剎那,罐底突然裂開,鉆出條雙頭蜈蚣。蜈蚣百足劃過青磚,石面竟留下焦黑痕跡。沈寧抖開法衣兜住毒蟲,太極圖碰觸蟲身的瞬間,毒蟲化作灘腥臭黑水。
曬谷場突然陰風大作,沈寧轉身時,那些散落的稻谷不知何時聚成個谷堆。谷堆頂端正坐著個穿紅肚兜的嬰孩,手里攥著的撥浪鼓竟是人骨所制。嬰孩每搖一下,谷堆就漲高三寸,轉眼已高過屋檐。
“五星鎮彩,光照玄冥!”沈寧甩出三十六枚銅錢,錢陣在空中結成天羅地網。谷堆中突然伸出無數黍桿,桿頭谷穗裂開,露出滿口尖牙。她摸出備好的灶灰撒向空中,灰中混著雄雞冠血,谷妖觸及灰霧發出凄厲哭嚎。
嬰孩突然躍起,肚兜下青黑的皮膚布滿鱗片。沈寧側身閃過撲擊,法繩纏住其腳踝的剎那,發現那根本不是嬰孩——是個侏儒尸身套著童裝,后頸插著三根槐木釘。木釘上的符咒與老宅梁柱上的如出一轍。
“破!”雷擊木劍斬斷木釘,尸身轟然炸裂。飛濺的腐肉中藏著半張黃紙,上面歪歪扭扭寫著:“癸未年七月十五,子時,借劉家米氣養煞”。沈寧掐指一算,那正是開發商劉金貴出生的時辰。
祠堂方向突然傳來米缸碎裂聲,沈寧趕回時,見供桌上的灶君畫像竟在滴血。畫像雙眼的位置被戳破,露出后面墻洞里的青銅燈盞——燈芯浸在混著稻谷的尸油里,七個燈碗擺成勺狀,正是縮小版的北斗七星陣。
“原來米氣養煞,谷魂為燈。”沈寧取出生糯米鋪在燈陣四周,正要施法,窗外突然砸進個酒壇。壇碎處騰起綠火,火中浮現張模糊人臉:“沈姑娘,莫要斷人財路...”話音未落,燈陣中的尸油突然沸騰,濺出的油星化作蝗蟲撲來。
沈寧扯下道袍浸入備好的黑狗血,血衣舞成屏障。蝗蟲觸及血衣紛紛墜落,落地竟變成帶牙的稻殼。她趁機咬破舌尖,精血混著朱砂在掌心畫出五雷符,凌空拍向燈陣:“玉清始青,急急如律令!”
驚雷劈開屋頂直墜供桌,青銅燈盞應聲碎裂。燈油遇雷火轟然爆燃,火中傳出七聲慘叫。沈寧突然踉蹌,低頭見掌心浮現黍粒大小的黑斑——正是五毒蠱發作的征兆。
祠堂外傳來腳步聲,穿中山裝的男人撐著黑傘立在雨里。傘骨垂下的不是雨簾,而是細密的紅線,每根線頭都系著粒發黑的糯米。男人抬傘露出半張臉,翡翠扳指在雨中泛著幽光:“沈天師的千金,果然名不虛傳。”
沈寧握緊桃木劍,劍穗銅鈴無風自響。她忽然發現,那些紅線末端的黑米粒,正與自己掌心的黑斑遙相呼應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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