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半的紙灰粘在睫毛上，沈寧蹲在河埠頭折紙船。浸過雄雞血的黃表紙在她指間翻飛，船頭插著的線香忽明忽暗。對岸戲臺飄來咿呀的越劇唱腔，唱的卻是《目連救母》里“過奈何橋”的選段。

“姑娘，買盞河燈吧。”賣燈老嫗的竹籃里，蓮花燈芯泛著詭異的青白。沈寧抬眼時，老嫗耳后的皮膚正簌簌掉落，露出底下青黑的尸斑。她摸出五帝錢遞過去：“要那盞鯉魚燈。”

銅錢入手的剎那，老嫗指節發出竹節爆響。沈寧順勢扣住其腕脈，觸感如握冰棱——正是湘西言家趕尸一脈的“冷尸探”。鯉魚燈突然炸開，燈架里藏著半截纏頭發的指骨，骨節上刻著生辰八字：癸未年七月十五。

河面忽然飄來濃霧，戲臺方向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叫。沈寧甩出墨斗線纏住柳樹，借力躍上房頂。月光下，戲臺前的長街上，上百盞燈籠正逐一點亮，每盞燈罩都糊著人皮——這是陰山派“百鬼宴”的開場。

“叮——”銅鑼聲撕破夜空，十二個紙扎人抬著朱漆棺材踏霧而來。棺材縫隙里滲出暗紅液體，滴落處青石板滋啦作響。沈寧摸出師父留下的犀角鏡，鏡光掃過紙人，照出里面裹著的腐尸——正是半月前鎮上失蹤的八個更夫和四個神婆。

戲臺上，花旦的水袖突然暴長三丈，纏住前排看客的脖頸。被勒者面色青紫卻仍在鼓掌，嘴角咧到耳根。沈寧咬破指尖在鏡面畫出破妄符，鏡中映出驚人真相：整條長街的“活人”脖頸都系著透明絲線，線頭匯聚在河心那艘畫舫上。

“天地玄宗，萬炁...”金光咒剛起，沈寧后頸突然刺痛。白天種下的五毒蠱在月圓夜發作，黑色紋路已蔓延至耳后。她踉蹌著摸出艾灸筒，炙烤手腕內關穴的瞬間，三里外的義莊突然傳來炸棺聲。

十二具棺材同時豎立，棺蓋彈開的剎那飛出漫天紙錢。每張紙錢都浸過尸油，遇風燃起綠火。沈寧甩出法繩纏住屋檐，卻見燃燒的紙灰中浮現人臉——正是開發商劉金貴暴斃的父親。

“沈姑娘好興致。”畫舫上傳來沙啞笑聲，黑傘人倚著雕欄，翡翠扳指在月光下泛著冷光。他腳下跪著七個紅衣童女，正用銀剪鉸下自己的指甲投入河燈。

沈寧甩出三枚棗核釘，釘身刻著的《清凈經》在夜空中劃出金線。黑傘人傘面輕旋，飛出的紅線竟在半空結成八卦網。棗核釘觸及紅線的剎那，沈寧太陽穴突遭重擊——那些紅線另一端竟系在自己腕間！

“五毒連心蠱果然妙極。”黑傘人輕叩傘柄，沈寧掌心的黑斑突然蠕動。她扯開道袍，心口處的北斗鱗紋正滲出黑血，每滴血珠落地都化作帶翅毒蟲。

戲臺上花旦突然變調，唱起沈寧幼時常聽的搖籃曲。這聲音...分明是失蹤十五年的母親！沈寧心神劇震，腕間紅線應聲收緊，勒入皮肉的血痕竟組成生辰八字——正是她真正的命格。

“你以為沈老道當年為何收養你？”黑傘人掀開傘面，露出與玄青師叔七分相似的面容，“癸未年鬼門開時生的至陰女，可是煉尸解仙的絕佳鼎爐。”

河心突然炸開漩渦，那口朱漆棺材破水而出。棺蓋縫隙里伸出只纖纖玉手，腕間銀鐲與沈寧珍藏的母親遺物一模一樣。黑傘人狂笑著扯動紅線：“來，讓你娘親教你真正的茅山術！”

沈寧突然咬斷舌尖，血霧噴在犀角鏡上。鏡面映出畫舫底部懸著的青銅棺——正是水庫里那具刻著睚眥紋的兇物。她反手將桃木劍刺入心口，心頭血順著劍身淌入河面：“以我精血，奉請祖師！”

河水突然倒流，上百盞人皮燈籠齊齊炸裂。鎮河神龜的虛影自水底升起，龜甲上的“永鎮水患”四字亮如烈日。黑傘人慘叫一聲，翡翠扳指應聲碎裂，畫舫上七個童女突然暴起，將銀剪插入他七竅。

棺材里的手突然抓住沈寧腳踝，她低頭對上張與自己九分相似的臉。那面容急速變幻，最終定格成玄青師叔的模樣：“好師侄，你娘親的魂魄可還在我...”話未說完，沈寧已掏出骨灰壇將尸手收入壇中。

黎明將至，長街上的“活人”紛紛化作紙人。沈寧跪在河灘嘔出大灘黑血，血中蠕動的蠱蟲竟拼出個“劉”字。她顫抖著扒開衣襟，北斗鱗紋已蔓延成鎖鏈狀，而真正的生辰正隱約浮現——癸未年七月十五子時三刻。

碼頭方向傳來汽笛聲，劉金貴從黑色轎車探出頭，腕間赫然戴著串人骨念珠。他沖沈寧晃了晃手機，屏幕上是張泛黃的老照片：二十年前的青石巷七號前，沈寧的師父正將襁褓遞給個戴翡翠扳指的男人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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