霜降日的晨霧裹著紙錢灰,沈寧站在青石巷七號的斷壁殘垣前。手中羅盤天池結滿冰晶,磁針直指地下三尺——那里埋著具纏滿紅線的槐木人偶,人偶心口插著的銀針,針尾墜著枚褪色的長命鎖。
“姑娘,要買老物件嗎?“收破爛的老頭推著三輪車經過,車斗里堆著缺口的青花碗和銹蝕的銅鏡。沈寧余光瞥見半截雕花門板,板面用朱砂寫著“癸未年重修“,正是她出生那年的字跡。老頭遞來的搪瓷缸里,漂著片發黃的糯米紙——與老宅鏡中老婦臉上的面衣如出一轍。
巷口忽然卷起旋風,沈寧扯出五色線纏住手腕。線繩突遭巨力拉扯,她順勢拋出三枚乾隆通寶,錢幣落地呈“兇“字卦象。再抬眼時,三輪車上的人偶竟不翼而飛,車斗里多了個褪色的撥浪鼓,鼓面蒙的赫然是人皮。
“天地玄宗...“金光咒剛起,巷尾傳來孩童嬉笑。三個穿碎花襖的女娃在跳皮筋,繩是浸血的麻繩,跳的調子竟是《牽亡魂》的曲牌。沈寧甩出棗核釘,女娃突然轉頭——每張臉都是不同年齡的自己,最年長的那個脖頸已有鱗紋蔓延。
“沈姑娘好狠的心。“劉金貴從巷口轉出,腕間人骨念珠泛著血光。他踢開碎石,露出地下室的鐵門:“令堂等了你二十年,不想見見?“
鐵門開啟的剎那,陰風卷著霉味撲面。沈寧的北斗鱗紋突然灼痛,骨灰壇在懷中劇烈震顫。階梯兩側的墻磚刻滿倒懸的八卦,每塊磚縫都塞著風干的鼠尸——正是閩南“養地陰“的邪術。
水晶棺映入眼簾時,沈寧踉蹌扶墻。棺中女子面容與她如鏡像般吻合,心口的青銅劍柄刻著睚眥紋,劍身符文明滅如呼吸。棺槨四周擺著七盞青銅燈,燈油里浮著七枚帶血的乳牙。
“令尊的手筆。“劉金貴輕叩棺蓋,劍柄突然嗡鳴。沈寧的桃木劍應聲出鞘,兩劍共鳴震落墻灰,露出后面血繪的陣法——正是水庫底見過的七星索命陣,陣眼處貼著張泛黃的滿月照,襁褓中的她正在陣眼中央。
骨灰壇突然炸裂,母親的殘魂化作青光沒入水晶棺。棺中女子睫毛顫動,青銅劍自動離體,傷口涌出的不是血,而是粘稠的尸乳。沈寧腕間紅繩齊齊斷裂,本命銅錢滾落地面,竟全部豎立著旋轉。
“時辰到了。“劉金貴突然扯開西裝,心口嵌著的青銅燈盞亮起幽光。他雙手結出反八卦印,地下室突然地動山搖,墻磚縫隙滲出黑水,水中浮著成串的紫河車。
沈寧咬破舌尖,血霧中浮現二十年前的畫面:暴雨夜,師父將青銅劍刺入棺中女子心口,劍柄睚眥口中所含的,正是自己的臍帶血。原來所謂收養,不過是把至陰女養成活符的陰謀。
“五星列照,煥明五方!“沈寧腳踏天罡步,染血的桃木劍在空中畫出血符。劉金貴冷笑甩出人骨念珠,念珠在半空炸開,每顆白骨都化作厲鬼撲來。她抖開法衣兜住鬼影,太極圖觸及陰氣的剎那,地下室突然亮如白晝。
水晶棺中的女子猛然坐起,瞳孔泛著妖異的金芒。她抬手輕揮,青銅劍凌空飛旋,劍鋒所指處墻磚崩裂,露出藏在夾層中的青銅棺槨。棺蓋開啟的剎那,整條青石巷的老宅同時傳出拍棺聲。
“娘親教你真正的牽亡術。“女子指尖點在沈寧眉心,無數記憶碎片涌入腦海:閩南漁民如何用桅燈引魂,湘西梯瑪怎樣跳儺驅煞,最后定格在師父將青銅劍刺入她心口的瞬間。
沈寧的北斗鱗紋突然暴長,心口浮現完整的七星圖案。她扯開道袍,用犀角刀劃破胸膛,沾著心頭血在水晶棺上畫出反八卦:“以我精血,破爾契約!“
青銅劍應聲折斷,劉金貴心口的燈盞轟然炸裂。他慘叫著化為膿血,血水滲入地磚形成扭曲的符咒。沈寧跪倒在地,發現自己的血竟然泛著青黑——蛟化的征兆已深入骨髓。
地下室突然陷入死寂,青銅棺中傳出指甲抓撓聲。沈寧掙扎著爬近,見棺內鋪著褪色的百家被,被面繡著的生辰八字與自己完全吻合。被褥下壓著半張婚書,新郎處赫然寫著師父的道號。
“原來如此...“沈寧嘔出大口黑血,血中蠕動的蠱蟲拼出“母女同命“四字。她顫抖著撫過水晶棺,發現棺底刻著閩南牽亡歌謠,每個字縫里都塞著未腐的臍帶。
巷外突然傳來汽車急剎聲,七八個黑衣人持羅盤沖入。為首的老者拾起斷劍,劍柄睚眥眼中掉出顆玉珠——正是沈寧幼時戴過的長命鎖配件。他對著月光細看,玉珠內竟封著滴青黑血液,與沈寧此刻的毒血一模一樣。
“時辰剛好。“老者揮手,黑衣人展開面血色幡旗。旗面用金線繡著“茅山血祭“四字,旗角墜著的銅鈴,正是三清殿失蹤的那對鎮魂鈴。
沈寧的瞳孔突然縮成豎線,指甲暴長三寸。在她徹底失去意識前,最后看到的是青銅棺槨自動閉合,棺內傳出嬰兒的啼哭——與二十年前自己在棺中的哭聲如出一轍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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