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堂對質后的第七天,余谷鴻突然帶回一個濃妝艷抹的歌姬。
我當時正在書房整理文書,聽到外面一陣喧嘩,便走出去查看。
只見余谷鴻摟著一個衣著暴露的女子大步走來,身后還跟著幾個抬著酒壇的小廝。
那女子幾乎半掛在他身上,笑聲刺耳。
“王爺,這是...”
我站在臺階上,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。
余谷鴻抬眼看向我,眼神冷漠得像是看一個陌生人:
“本王的事,不勞王妃過問。”
歌姬嬌笑著往他懷里鉆:
“王爺,這位就是您家的黃臉婆啊?”
我如遭雷擊,僵在原地。
余谷鴻不僅沒有斥責她,反而在她臉上親了一口:
“別理她,我們喝酒去。”
他們從我身邊經過時,帶起一陣刺鼻的脂粉味。
余谷鴻的衣袖擦過我的手臂,卻沒有絲毫停留。
直到他們的笑聲消失在主院方向,我還站在原地,渾身發冷。
“王妃...”
綠竹小心翼翼地靠近,
“外面風大,回屋吧。”
我木然地點頭,任由她扶我回房。
一進門,我就癱坐在椅子上,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大石。
“王爺他...怎么會突然...”
綠竹欲言又止。
我搖搖頭,突然瞥見桌上多了一封信。
迅速拆開,里面只有寥寥數字:
“做戲給太子看,配合我。——鴻”
我長舒一口氣,隨即又皺起眉頭。
余谷鴻這是要假裝沉迷酒色,降低太子的戒心?
可這戲未免做得太真了,剛才他那眼神,簡直像真的厭惡我一般...
“綠竹,去打聽一下,今天王爺去哪了,見了什么人。”
綠竹很快帶回消息:
余谷鴻上午被太子召去東宮赴宴,回來后就直接帶了醉仙樓的頭牌回府。
太子設宴?
我心頭一緊。
看來余谷鴻是故意在太子面前表現出頹廢模樣,讓太子以為他被朝堂對質一事打擊得一蹶不振。
既然如此,我必須配合他演好這出戲。
第二天一早,我“恰好”在花園遇到剛從主院出來的歌姬。
她衣衫不整,發髻松散,看到我時故意昂起下巴。
“王妃起得真早啊。”
她矯揉造作地行禮,
“昨夜伺候王爺到三更,可累死奴家了。”
我強忍惡心,抬手就給了她一記耳光:
“下賤東西!也配跟本王妃說話?”
歌姬捂著臉,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。
我提高聲音,確保躲在暗處的眼線能聽到:
“滾出燕王府!再讓本王妃看見你勾引王爺,打斷你的腿!”
歌姬哭哭啼啼地跑了。
我站在原地,氣得渾身發抖。
半是演戲,半是真的。
即使知道是做戲,看到余谷鴻與別人親密的樣子,還是讓我心如刀割。
“王妃好大的威風。”
余谷鴻的聲音從身后傳來。
我轉身,看到他倚在廊柱上,衣襟大敞,露出大片胸膛,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樣。
“王爺。”
我冷著臉行禮,
“請恕臣妾僭越,實在看不慣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玷污王府。”
余谷鴻冷笑:
“本王喜歡誰就帶誰回府,輪不到王妃指手畫腳。”
他提高聲音,
“來人,去醉仙樓再請兩位姑娘來,本王今日要大擺筵席!”
我們四目相對,他的眼神冰冷刺骨,我卻從中看出一絲歉意。
這場戲,我們必須演下去。
“既如此,臣妾告退。”
我僵硬地福了福身,轉身離去。
從那天起,燕王府夜夜笙歌。
余谷鴻幾乎每天都帶不同的歌姬舞女回府,有時甚至公然在花園里調情。
我則扮演著善妒的正室,時不時去“捉奸”,鬧得雞飛狗跳。
京城很快傳遍了燕王夫婦不和的閑話,都說燕王被王妃當朝頂撞后,徹底放縱自我,而王妃則成了人人同情的怨婦。
太子似乎也相信了這場戲。
余谷鴻被逐漸排擠出權力中心,不再參與朝政議事,但相對的,太子對他的監視也放松了些。
表面上,我們是一對即將分道揚鑣的怨偶;
私下里,每當夜深人靜,余谷鴻都會悄悄來我房里,交換情報和計劃。
“太子已經派人去接觸北疆副將了。”
一天深夜,余谷鴻溜進我的房間,聲音壓得極低,
“最多一個月,他們就會準備好新的‘證據‘。”
我披衣起身,點亮一盞小燈:
“王爺有何打算?”
昏黃的燈光下,余谷鴻的輪廓顯得格外鋒利。
他看起來憔悴了許多,眼下有明顯的青黑。
“我在西郊準備了一處隱蔽的宅院。”
他從懷中取出一張地圖,
“如果有變,你先去那里等我。”
我仔細查看地圖,記下路線和方位:
“王爺不一起走?”
“我會想辦法脫身。”
他避開我的目光,
“但你要先走,確保安全。”
我心頭涌上一陣不安。
這不像是在計劃共同逃亡,倒像是在安排我的撤離...
“我不走。”
我抬頭直視他的眼睛,
“除非王爺跟我一起。”
余谷鴻皺眉:
“別任性。若太子發難,我必須確保你的安全。”
“那誰確保王爺的安全?”
我反問,
“我們不是說好了嗎?一起離開京城,遠離這些是非。”
他沉默片刻,突然伸手撫上我的臉:
“賀依,事情沒那么簡單。我手上掌握著太多秘密,太子不會輕易放我活著離開。”
“那就想辦法。”
我抓住他的手,
“假死、易容,什么都行。但我們必須一起走。”
余谷鴻沒有正面回應,只是輕輕嘆了口氣:
“先按計劃準備吧。記住,西郊宅院的地窖里有足夠的干糧和銀兩,足夠你生活半年。”
他起身準備離開,我下意識拉住他的衣袖:
“王爺...”
余谷鴻回頭看我,眼神復雜。
那一刻,我幾乎要脫口而出告訴他我懷孕的事。
但原著中賀依正是因為懷孕被太子利用,最終導致余谷鴻慘死。
我絕不能重蹈覆轍...
“沒事。”
我松開手,
“王爺小心。”
他點點頭,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夜色中。
接下來的日子,我一邊配合余谷鴻演戲,一邊秘密準備逃亡所需的物品。
藥材、銀票、換洗衣物,都被我分散藏在不同的包裹里,隨時可以帶走。
同時,我開始頻繁感到惡心乏力。
早晨起床時,一陣陣頭暈目眩讓我不得不扶著床柱緩上好一會兒。
綠竹注意到我的異常,憂心忡忡地要請府醫來看,被我堅決拒絕。
“王妃,您這樣下去不行啊。”
一天早上,我剛吐完,綠竹就紅著眼眶遞上熱毛巾,
“到底是怎么了?”
我擦了擦嘴,強笑道:
“沒事,可能是吃壞了東西。”
綠竹突然瞪大眼睛:
“王妃...您該不會是...有喜了吧?”
我手一抖,毛巾掉在地上。
綠竹立刻跪下來:
“奴婢多嘴了!但若真如此,這是大喜事啊,為何不告訴王爺?”
“噓!”
我急忙捂住她的嘴,
“不準告訴任何人,聽見沒有?尤其是王爺!”
綠竹不解地看著我,但還是點了點頭。
我撫摸著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,心中五味雜陳。
這個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了。
按照原著劇情,太子很快就會對余谷鴻下殺手。
我必須在那之前帶著孩子離開,否則...
“綠竹,幫我準備些安胎的藥,但要偷偷的,別讓人發現。”
綠竹領命而去,我則拿出藏在床底的地圖,開始重新規劃逃亡路線。
原本的計劃是走陸路去江南,但現在我懷孕了,長途顛簸對孩子不利。
或許可以考慮水路?
正當我沉思時,門外傳來腳步聲。
我慌忙將地圖塞回床底,剛站起身,余谷鴻就推門而入。
他看起來醉醺醺的,衣領上沾著口紅印,但眼神卻異常清醒。
這是我們約定的暗號——假裝醉酒來見我,以防被監視的人發現異常。
“王爺怎么這個時辰來了?”
我故作冷淡地問。
余谷鴻搖晃著走到我面前,壓低聲音:
“太子明日要去西山狩獵,我會隨行。這是個機會,你可以先走。”
“什么機會?”
我心頭一緊,
“王爺要做什么?”
“制造混亂。”
他簡短地說,
“趁亂送你出城。”
我搖頭:
“我說過,不會一個人走。”
余谷鴻突然抓住我的肩膀,力道大得讓我疼痛:
“賀依,這不是任性的時候!太子已經起疑了,他的人在監視你的一舉一動!”
“那就更不該分開!”
我壓低聲音反駁,
“兩個人在一起總比一個人安全。”
余谷鴻眼中閃過一絲我讀不懂的情緒:
“你...是不是有什么瞞著我?”
我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他察覺到了?
關于孩子的事?
“沒有。”
我移開了視線。
余谷鴻沉默良久,終于松開手:
“隨你吧。但明天你必須待在府里,哪里也別去。”
他轉身欲走,我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惡心,趕緊捂住嘴。
余谷鴻回頭,皺眉看著我:
“怎么了?”
“沒事...”
我強忍不適,
“可能是昨晚沒睡好。”
余谷鴻的目光在我臉上逡巡,似乎要看穿我的偽裝。
我緊張得手心冒汗,生怕他看出端倪。
“照顧好自己。”
最終,他只說了這么一句,便推門離去。
我長舒一口氣,癱坐在床上。
這次交鋒讓我精疲力盡。
余谷鴻明顯在計劃什么危險的事,而我懷孕的事又不敢告訴他。
我們之間本應毫無保留的信任,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裂痕。
第二天一早,余谷鴻果然隨太子去西山狩獵了。
我坐立不安地在府中等待,直到傍晚,一個小廝慌慌張張地跑進來:
“王妃,不好了!王爺墜馬受傷了!”
我眼前一黑,差點暈過去。
綠竹趕緊扶住我:
“王妃別急,王爺已經被送回府了。”
不一會兒,幾個侍衛抬著余谷鴻進來。
他右腿血跡斑斑,臉色蒼白如紙,但神志還算清醒。
“怎么回事?”
我顫抖著問。
一旁的侍衛回答:
“王爺的馬突然受驚,把王爺甩了下來,又被馬蹄踏傷了腿。”
我立刻指揮人把余谷鴻抬到床上,親自為他清理傷口。
幸好只是皮肉傷,骨頭沒事。
包扎完畢后,我讓所有人都退下,只留下我們兩個。
“真的是意外?”
我低聲問。
余谷鴻冷笑:
“馬被人下了藥。”
我倒吸一口冷氣:
“太子?”
“不確定。”
他搖頭,
“但這是個警告。他們開始動手了。”
我握緊他的手:
“我們必須盡快離開。”
余谷鴻沒有回應,只是疲憊地閉上眼睛。
看著他蒼白的臉色,我不忍心再追問,只好悄悄退出去。
接下來的幾天,余谷鴻的傷勢漸漸好轉,但他的行為卻越發古怪。
他開始對我忽冷忽熱,有時甚至故意在我面前與侍女調情,比之前做戲時還要過分。
我告訴自己這只是表演的一部分,但心底卻有個聲音在問:
真的只是演戲嗎?
一天深夜,我因孕吐醒來,發現余谷鴻不在自己房里。
我披衣起身,悄悄尋找,最終在書房發現了他。
他正對著燭光查看一張地圖——我的逃亡路線圖!
“你在看什么?”
我推門而入。
余谷鴻猛地抬頭,眼中閃過一絲慌亂,隨即恢復冷靜:
“這話該我問你。”
他舉起地圖,
“準備得很周全啊,連沿途的醫館都標記好了。”
我心頭一顫。
那地圖上確實標注了幾個隱蔽的醫館,是為生產準備的。
“我...我只是以防萬一...”
“以防什么?”
余谷鴻冷笑,
“以防我死了,你好獨自逃命?”
“不是這樣的!”
我急步上前,
“這是為我們兩個準備的!”
余谷鴻不為所動,又從抽屜里拿出我藏的銀票和藥包:
“那這些呢?也是為我們準備的?”
我啞口無言。
那些確實是我為自己準備的應急物品,因為擔心萬一被迫與余谷鴻分開...
“我理解。”
余谷鴻突然平靜下來,
“大難臨頭各自飛,人之常情。只是沒想到,你也會這樣。”
他的語氣中的失望比憤怒更讓我心痛。
我想解釋,想告訴他我懷孕的事,想說我是在為孩子做準備...
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。
現在告訴他,只會讓他更加擔心,影響判斷。
“隨你怎么想。”
最終,我選擇了轉身離去,
“但總有一天,你會明白的。”
從那天起,我們之間的隔閡更深了。
余谷鴻變本加厲地流連“煙花之地”,甚至開始夜不歸宿。
而我則閉門不出,專心養胎,同時完善逃亡計劃。
綠竹成了我唯一的知心人。
她幫我偷偷熬制安胎藥,又為我準備寬松的衣裙掩飾日漸變化的身形。
“王妃,王爺已經三天沒回府了。”
一天早上,綠竹憂心忡忡地告訴我,
“聽說昨夜在醉仙樓為了一個歌女,跟人打起來了。”
我撫摸著小腹,強忍心痛:
“隨他去吧。”
“可是...”
綠竹欲言又止,
“外面都在傳,王爺要休妻另娶...”
我苦笑。
這戲演得越來越真了。
也許…這已經不再是演戲了…
正當我沉思時,一個小丫鬟慌慌張張地跑進來:
“王妃,門口有個小乞丐,說有重要消息告訴您!”
我警覺起來:
“帶他進來。”
不一會兒,一個臟兮兮的小男孩被領進來。
他遞給我一張字條,然后一溜煙跑了。
我展開字條,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:
“燕王三日后將被暗殺于西山。”
我的手劇烈顫抖起來。
這是真的嗎?
還是太子設下的陷阱?
我該警告余谷鴻嗎?
但如果這是個圈套,我貿然行動可能會害了他...
“王妃?”
綠竹擔憂地看著我。
我深吸一口氣,將字條燒掉:
“去請周將軍來,就說...我有要事相商。”
周毅很快到來,我支開所有人,將字條內容告訴了他。
“將軍覺得這消息可信嗎?”
周毅眉頭緊鎖:
“不好說。王爺最近確實得罪了不少人。但西山...那不是太子的別院所在地嗎?”
我心頭一緊。
“必須警告王爺。”
周毅搖頭:
“王爺現在行蹤不定,連我都不知道他在哪。而且若這是個陷阱...”
“那也不能冒險!”
我急道,
“三日后,我一定要去西山。”
周毅沉思片刻:
“王妃別急,我先派人去打探。若有異動,再作打算。”
周毅走后,我坐立難安。
原著情節正在一步步應驗,而我卻無力阻止。
若余谷鴻真有三長兩短...
我撫摸著小腹,不敢想象那后果。
夜深人靜時,我輾轉難眠。
突然,窗外傳來輕微的響動。
我警覺地坐起身,摸出枕下的匕首。
“是我。”
余谷鴻的聲音從窗外傳來。
我趕緊開窗,他敏捷地翻進來,身上還帶著夜露的濕氣。
多日不見,他瘦了許多,眼下是濃重的陰影。
“王爺怎么...”
“我聽說你收到了警告。”
他直截了當地問。
我點點頭,將字條內容復述一遍。
余谷鴻聽完,冷笑一聲:
“太子的把戲。他想引你出府,好抓住你威脅我。”
“你確定?”
“我自有情報來源。”
余谷鴻胸有成竹,
“三日后我根本不會去西山。”
我稍稍放心,但又覺得哪里不對勁:
“王爺最近到底在做什么?為何連周將軍都不知道你的行蹤?”
余谷鴻避開我的目光:
“有些事,知道的人越少越好。”
“連我也不能知道?”
“尤其是你。”
他聲音突然冷硬,
“你已經準備獨自逃跑了,不是嗎?”
我胸口一陣刺痛。
他還在為那張地圖生氣...
“王爺,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...”
“不必解釋。”
余谷鴻打斷我,
“我說過,我理解。現在聽好了,三日后無論發生什么,都不要離開燕王府。太子的人正在等著抓你。”
我還想說什么,他卻已經轉身走向窗口:
“記住,不要相信任何人,包括周毅。”
“什么意思?周毅不是你最信任的副將嗎?”
余谷鴻回頭看我,眼神復雜:
“在這個世界上,我能信任的只有自己。”
他頓了頓,又輕聲補充,
“或許...還有你。”
這句話本該讓我欣慰,卻只感到一陣心酸。
我們之間已經隔了太多秘密和誤會,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搖搖欲墜。
“王爺...”
我上前一步,想告訴他懷孕的事,想求他不要再一個人承擔一切。
但余谷鴻已經翻出窗外,消失在夜色中。
我站在原地,手撫著小腹,淚水無聲滑落。
三日后,我按余谷鴻所說,閉門不出。
但傍晚時分,綠竹慌慌張張地跑進來:
“王妃!周將軍派人來報,王爺...王爺在西山遇襲,生死不明!”
我眼前一黑,差點暈倒。
余谷鴻不是說不會去西山嗎?
他騙了我?
還是...這根本就是他計劃的一部分?
無論如何,我不能再坐視不管。
抓起早已準備好的包袱和匕首,我做出了決定:
“備馬,我要去西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