齊語的指尖扎進濕潤的土壤，根須貪婪地汲取著養(yǎng)分。他的右手已經完全木質化，皮膚皸裂成樹皮般的紋路，指關節(jié)延伸出細長的白色根須，像某種寄生植物的觸須，深深刺入地下。

“老齊！醒醒！”林遠死死拽住他的左臂，試圖將他從泥地里拖出來，“你他媽要扎根了！”

齊語聽不見他的聲音。

他的意識沉入一片綠色的海洋——無數植物的低語在他腦中回蕩，根系在地下交織成網，傳遞著古老的信息。他看見花妖的歷史，看見凈世會的獵殺，看見自己的母親曾在實驗室里培育過一株相似的牡丹……

“齊語。”

花顏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。

她跪在他面前，金色的瞳孔如兩輪縮小的太陽，皮膚上盛開的血色牡丹正隨著呼吸緩緩開合。她的手指輕輕覆在齊語木質化的右手上，觸感既像撫摸樹皮，又像觸碰某種活著的血肉。

“別抗拒它。”她的聲音帶著奇異的共鳴，仿佛千萬片葉子在同時振動，“共生已經開始……你越掙扎，它吞噬得越快。”

齊語喘息著低頭，看見自己的血管在皮下凸起，呈現出葉脈般的分叉結構，淡綠色的汁液代替血液在其中流動。更可怕的是，他竟感到一種詭異的愉悅——仿佛這副軀體本就應該如此。

林遠猛地將一瓶礦泉水澆在齊語手上。

“啊——！”

劇痛如烈火灼燒。齊語跪倒在地，木質化的手冒出青煙，根須痙攣著縮回皮下。花顏發(fā)出一聲尖銳的嘶鳴，一把推開林遠。

“你干什么？！”她護住齊語，發(fā)間新生的白花全部轉向林遠，花瓣邊緣泛起鋒利的鋸齒。

“我在救他！”林遠舉起空瓶子，聲音發(fā)抖，“你看清楚，他正在變成一棵樹！”

溫室突然劇烈震動。

牡丹長老的根系破土而出，如巨蟒般纏住三人的腳踝。花顏猛地抬頭，看見穹頂玻璃的裂痕正蛛網般蔓延——凈世會的人在用某種聲波武器轟擊溫室。

“來不及了……”花顏抓住齊語的左手，指甲刺入他的皮膚，“跟我共生，否則我們都會死。”

齊語尚未回答，牡丹長老的枝條突然暴起，尖端如長矛般刺向他的胸口！

千鈞一發(fā)之際，齊語本能地抬起右手。

木質化的手掌硬生生擋住攻擊，樹皮狀的皮膚被刺穿，滲出熒光的綠汁。但更驚人的是——那些汁液接觸到牡丹枝條的瞬間，后者竟如遭雷擊般枯萎蜷縮！

花顏瞪大眼睛：“你……能反噬它？”

齊語自己也愣住了。他看向身旁一株瀕死的蝴蝶蘭——它的葉片枯黃卷曲，根系腐爛，本該活不過這個雨季。鬼使神差地，他將流著綠汁的手按在花盆上。

剎那間，奇跡發(fā)生。

枯黃的葉片舒展返青，腐爛的根系重新變得潔白飽滿。更不可思議的是，這株蘭花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出一支新花箭，花苞在幾秒內膨脹綻放，散發(fā)出濃郁的甜香。

“見鬼……”林遠倒退兩步，“你他媽會魔法了？”

齊語盯著自己的右手。木質化的部分正在緩慢回縮，重新變回人類的皮膚，但那些葉脈狀的紋路仍清晰可見。他感到一股陌生的能量在血管里流動——仿佛每一滴“血”都變成了濃縮的生命力。

花顏突然抓住他的手腕，鼻尖貼近他掌心的紋路，深深吸氣。

“這不是普通共生……”她的聲音發(fā)顫，“你體內有‘世界樹’的血脈。”

玻璃爆裂的巨響打斷了她。

第一枚催淚彈射入溫室，濃煙瞬間彌漫。齊語的瞳孔急劇收縮——在煙霧的刺激下，他的視覺突然變異，能清晰看見每一粒漂浮的花粉，每一根震顫的植物纖維。

“這邊！”他拽起花顏，沖向溫室側門。林遠緊隨其后，不斷回頭張望。

“那棵吃人牡丹怎么辦？！”

仿佛回應他的問題，牡丹長老的主干突然裂開，露出一個黑洞般的腔體。無數帶刺的藤蔓從中噴射而出，纏住了最先沖進來的三名銀制服。慘叫聲中，齊語看見那些人的皮膚迅速干癟，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水分。

“它在捕食……”花顏的聲音冰冷，“我們一族……本就是以人類為養(yǎng)分的。”

三人跌跌撞撞地沖進植物園深處的竹林。夜雨再次傾盆而下，竹葉在風中發(fā)出刀劍相擊般的脆響。

齊語的右手已經完全恢復人形，但掌心多了一枚牡丹形狀的烙印，時不時閃過微弱的綠光。更奇怪的是，他發(fā)現自己能“聽懂”竹子的語言——它們正用根系傳遞警報，將追兵的位置實時映射在他腦中。

“左轉。”他壓低聲音，“前面有個廢棄的泵房。”

林遠渾身濕透，獵槍早已不知丟在哪里。他盯著齊語的后背，突然說：“你的襯衫……在發(fā)光。”

齊語扭頭，看見自己肩胛骨位置的衣料下透出淡淡的綠光。他扯開領口——皮膚上浮現出與掌心相同的牡丹烙印，只是更大、更復雜，像某種古老的圖騰。

“共生印記在擴散。”花顏伸手觸碰那個烙印，指尖微微發(fā)抖，“照這個速度……日出前你就會完全變異。”

泵房鐵門銹蝕得厲害。齊語一腳踹開，陳腐的空氣撲面而來。屋里堆滿破損的花盆和園藝工具，墻角還有臺老式收音機。

林遠一屁股坐在臟兮兮的地面上，喘著粗氣問：“現在怎么辦？外面全是拿槍的瘋子，屋里還有個……”他瞥了眼花顏，“……會吃人的花仙子？”

花顏沒有理會他的嘲諷。她跪在齊語面前，撕開自己裙擺的一角，露出大腿內側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——那里的血肉不是紅色，而是如同腐爛樹葉般的棕黃，邊緣不斷滲出熒光綠汁。

“銀毒已經侵入骨髓。”她平靜地說，“我活不過今晚了。”

齊語下意識伸手，卻被她攔住。

“別浪費你的力量。”她抬起金色的眼睛，“聽我說……你體內的世界樹血脈，是唯一能對抗凈世會的東西。”

收音機突然自動開啟，沙沙的電流聲中插播著緊急新聞：

“……全市植物異常生長事件升級，梧桐大道出現巨型食人花……請市民鎖好門窗……”

林遠臉色煞白：“食人花？！”

花顏苦笑：“長老開始報復人類了。”

齊語盯著自己的右手。剛才治愈蘭花時的感覺仍殘留在指尖——那種將生命力注入枯槁之物的快感，近乎成癮。

“如果我都能讓枯花復活……”他看向花顏的傷口，“是不是也能治好你？”

花顏的瞳孔驟縮。她剛要拒絕，齊語已經將手掌按在她的傷口上。

劇痛！

比銀毒灼燒更甚的痛苦席卷全身。齊語看見自己的血管暴起，綠色汁液逆流而上，通過掌心瘋狂涌入花顏體內。他的視野開始模糊，耳邊響起萬千植物的尖叫。

“停下！”花顏想推開他，卻發(fā)現自己的手也被某種力量牢牢吸附在齊語腕上。

林遠沖過來想拉開兩人，卻被一股無形的氣浪掀翻。他驚恐地看見——花顏的傷口正在愈合，但齊語的右手再次木質化，而且這次蔓延到了小臂！

更可怕的是，泵房角落那堆枯死的盆栽突然全部復活。一株干枯的玫瑰瘋狂生長，帶刺的藤蔓纏住林遠的腳踝；多肉植物爆裂開來，彈射出無數種子，像子彈般嵌入墻壁。

“老齊！控制一下！”林遠拼命踢開藤蔓，“你他媽在搞植物喪尸危機嗎？！”

齊語聽不見。

他的意識沉入一片金色的海洋。在那里，他看見一棵貫穿天地的巨樹，每片葉子都記載著一個世界的興衰。樹下跪著無數花妖，正在吟誦他的名字……

“齊語！”

花顏一記耳光將他打醒。

齊語踉蹌后退，撞翻一堆花盆。他的右手恢復人形，但整條手臂都布滿了樹皮狀的紋路。花顏的傷口已經愈合，皮膚上的血色牡丹也轉為淡粉。

“你瘋了嗎？！”她揪住齊語的衣領，“世界樹的力量不是這么用的！每次治愈他人，你都會加速變異！”

林遠突然指著窗外：“哥們兒，變異可能是我們最不用操心的事了。”

透過臟污的玻璃，他們看見植物園的樹木正在瘋狂生長。一棵百年銀杏的枝條刺穿了凈世會的SUV，樹干上浮現出痛苦的人臉；灌木叢像潮水般涌動，將銀制服們拖入地底。

而在這片綠色暴動的中心，牡丹長老已經長到十米高，花朵中央裂開一張巨口，正在吞噬尖叫的人類。

收音機里的播報變成了絕望的哭喊：

“……它們……它們在說話……上帝啊，植物在說話……”

花顏面如死灰：“長老開啟了‘大花期’……它要讓所有植物覺醒，清洗人類。”

齊語低頭看著自己發(fā)光的手掌。現在，他不僅能聽懂植物的語言——還能聽見這座城市所有綠色生命的集體咆哮。

那是一種積蓄了千萬年的仇恨。

林遠顫抖著點燃一支煙：“所以……我們現在站哪邊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