齊語的指尖仍殘留著花顏皮膚的觸感——冰涼、柔軟，卻又帶著某種植物纖維般的韌性。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，那里隱約浮現出幾道淡綠色的紋路，像是葉脈的延伸，又像是某種共生印記。

“老齊，你他媽瘋了嗎？”林遠猛打方向盤，輪胎在濕滑的路面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，“那幫人可是有槍的！”

齊語沒有回答。他的目光透過雨幕，緊盯著后視鏡里花顏的身影。她蜷縮在后座上，黑發間纏繞的白花正在凋零，一片片花瓣飄落在真皮座椅上，化作晶瑩的露水。她的手臂上，被銀網灼燒的傷口仍在滲出瑩綠色的汁液，散發出淡淡的草木苦香。

“他們不是普通人。”花顏的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，“凈世會……專門獵殺花妖。”

林遠猛踩剎車，車子在紅燈前劇烈晃動。他轉過頭，眼中混雜著驚恐和興奮：“等等，你是說……你真的是妖怪？”

花顏抬起眼簾，那雙翡翠般的瞳孔在昏暗的車廂內流轉著金色紋路。她沒有回答，而是緩緩伸出右手，指尖輕輕觸碰車窗上的雨滴。

剎那間，水滴凝固，在玻璃表面綻放成冰晶般的花朵。

林遠倒吸一口涼氣。

“去植物園。”齊語終于開口，聲音低沉而堅定，“她需要幫助。”

車子駛入植物園側門時，暴雨已經轉小。齊語熄火下車，冷風夾雜著泥土的氣息撲面而來。他繞到后座，輕輕拉開車門。

花顏的狀態比想象中更糟。

她的皮膚呈現出半透明的蒼白，皮下青色的“血管”清晰可見——但那些不是人類的靜脈，而是某種類似植物維管束的網狀結構，此刻正隨著她的呼吸微微脈動。最觸目驚心的是她手臂和腿上的傷口：被銀網灼燒的部分已經碳化，邊緣卻詭異地生長出細小的綠色嫩芽，像是傷口在自我修復。

“別碰那里。”花顏虛弱地避開齊語伸來的手，“銀毒會傳染。”

齊語皺眉，從后備箱取出醫藥箱。他戴上橡膠手套，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夾起一塊浸過生理鹽水的紗布。

“先清理傷口。”他低聲說，像是在說服自己，“然后我們再想辦法。”

然而，當紗布接觸到傷口的瞬間，花顏突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。她的身體劇烈痙攣，傷口處的綠色汁液沸騰般冒出氣泡，散發出刺鼻的酸味。

“停下！”林遠沖過來推開齊語，“你他媽在殺她！”

齊語踉蹌后退，震驚地看著手中的紗布——原本無色的生理鹽水竟然變成了渾濁的墨綠色，而花顏的傷口不僅沒有好轉，反而腐爛般擴散開來。

“酒精……鹽……”花顏痛苦地蜷縮著，“對我們……是毒……”

她的聲音越來越弱，發間的白花加速凋零，落下的花瓣在座椅上化作一灘熒光液體。

齊語的大腦飛速運轉。作為植物學家，他立刻意識到問題所在——酒精和鹽水會破壞植物細胞膜，而花顏的生理結構顯然更接近植物。

“需要純水。”他猛地抬頭，“蒸餾水，或者雨水。”

林遠罵了一聲，翻出車里的半瓶礦泉水。齊語接過，輕輕扶起花顏的頭。她的嘴唇已經干裂，皮膚下的“葉脈”因脫水而萎縮。

“喝下去。”他低聲說，將瓶口湊近她的唇邊。

花顏艱難地吞咽著，每喝一口，皮膚上的綠色紋路就微微亮起。幾滴水順著她的下巴滑落，滴在傷口上——奇跡般地，碳化的邊緣開始軟化，新生的嫩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伸展。

“有用！”林遠瞪大眼睛，“這他媽不科學……”

齊語沒有理會。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花顏鎖骨下方——那里隱約浮現出一朵牡丹的紋樣，花瓣層層疊疊，中心花蕊卻呈現出詭異的暗紅色，像是被血浸染過。

“這是什么？”他下意識伸手觸碰。

花顏猛地抓住他的手腕。她的指甲不知何時已變得尖銳，輕輕刺入齊語的皮膚。

“共生印記。”她喘息著說，“你碰到我的血……現在我們也算‘同族’了。”

齊語愣住。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——被花顏指甲刺破的小孔中，滲出的不是鮮紅的血，而是淡綠色的汁液。

遠處突然傳來引擎的轟鳴。三輛黑色SUV沖破雨幕，車頂的探照燈如野獸的眼睛般掃過停車場。

“他們來了！”林遠一把拉開車門，“快走！”

齊語抱起花顏，她的身體輕得像一捧凋謝的花束。三人沖向植物園深處，身后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金屬器械的碰撞聲。

“去……溫室……”花顏在齊語耳邊呢喃，“我的族人……在那里……”

齊語的呼吸越來越重。懷中的花顏體溫忽高忽低，時而像燒紅的炭，時而又冰涼如晨露。更詭異的是，他發現自己能感知到周圍植物的“情緒”——當他跑過一片灌木叢時，那些枝條竟然主動分開，為他們讓出一條路。

“這不對勁……”林遠氣喘吁吁地跟上，“那些樹……在動？”

齊語沒有解釋。他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擴大，虹膜邊緣浮現出和花顏一樣的金色紋路。

熱帶植物溫室的門鎖早已銹蝕。齊語一腳踹開，潮濕的熱浪撲面而來。月光透過玻璃穹頂，在蕨類植物巨大的葉片上投下斑駁的影子。

花顏掙扎著從齊語懷中下來。她赤腳踏在潮濕的泥土上，每一步都讓地面的苔蘚泛起熒光。

“幫我……找一棵牡丹。”她的聲音虛弱卻堅定，“白色的……根系會發光……”

三人分散開來。齊語穿過茂密的植被，突然感到一陣眩暈。他的視野邊緣泛起綠光，耳邊響起無數細微的“聲音”——那是植物們的低語，在歡迎，也在警告。

“齊語！”林遠在溫室深處喊道，“這里！”

齊語沖過去，眼前的景象讓他僵在原地。

一株足有兩米高的白牡丹矗立在溫室中央，根系裸露在外，散發著柔和的熒光。更詭異的是，它的主干上隱約浮現出人臉般的紋路，而枝條上盛開的花朵——每一朵都長著細密的尖牙。

“族……長老……”花顏跪倒在牡丹前，顫抖著伸出手。

牡丹的枝條突然蠕動，像活物般纏住她的手腕。花顏痛苦地仰起頭，發間的白花全部凋零，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朵血紅色的牡丹在她皮膚上綻放。

“他們在……抽取她的生命力！”齊語猛地沖上前，卻被突然暴起的藤蔓抽翻在地。

林遠舉起獵槍，卻被齊語攔住。

“別開槍！”他喘息著說，“那棵牡丹……是活的！”

花顏的身體正在發生可怕的變化。她的皮膚逐漸木質化，手指延伸出細長的根須，深深扎入泥土。而她的眼睛——那雙翡翠般的瞳孔——此刻完全被金色占據，流下琥珀色的淚。

“救……我……”她向齊語伸出手，聲音已經變得不像人類，更像是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。

齊語不顧一切地撲過去，抓住她的手腕。剎那間，一股狂暴的能量順著接觸點涌入他的身體。他的血管暴起，皮膚下浮現出與花顏相同的葉脈紋路，而他的指尖——竟然開始生根。

“老齊！”林遠驚恐地看著這一幕，“你的手！”

齊語低頭，發現自己的右手已經半木質化，五指變成了細長的根須，正貪婪地吸收著土壤中的養分。更可怕的是，他并不感到疼痛，反而有種詭異的滿足感，仿佛終于找到了歸宿。

牡丹長老的枝條突然全部豎起，像毒蛇般對準了齊語。花顏猛地睜開眼睛——此刻她的虹膜已經變成了純粹的金色，沒有瞳孔，只有無數細小的光點在流轉。

“齊語……”她的聲音重疊著無數回音，“成為……我們……”

溫室突然劇烈震動。玻璃穹頂炸裂，月光如瀑布般傾瀉而下。在齊語逐漸模糊的視線中，他看見無數熒光的花粉從牡丹長老的花蕊中噴發，像一場綠色的雪，覆蓋了整個植物園。

而在遠處，凈世會的銀制服們正舉起某種噴火器，火焰照亮了他們冷酷的面容。

林遠最后的喊聲淹沒在植物瘋長的轟鳴中——

“老齊！醒醒！你要變成樹了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