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伊指尖的銀針在晨光中輕顫,鎖骨處的《金剛經》刺繡泛起琥珀色流光。當“應無所住而生其心“的倒寫字樣觸及銀杏葉時,整棵古樹突然褪去表皮,露出青銅材質的年輪——每圈年輪都嵌著不同朝代的木活字。
晨霧中的平江路泛起青灰,蘇伊鎖骨處的反繡經文突突跳動。賣白玉方糕的少女推車碾過露水,木質車輪與青石板摩擦發出咯吱聲響。當那聲“姑娘買香牌嗎“第三次響起時,蘇伊的經緯瞳終于捕捉到異常——少女繡鞋上的纏枝蓮紋,針法正是林家獨有的“水路藏針“。
“雷允上的香藥木牌,驅邪避穢最好不過。“少女遞來的樟木片帶著奇楠沉香,背面蘇州碼子“〣⊥〨“在晨光中泛著金漆。蘇伊指腹撫過凹凸紋路,突然被木刺扎破指尖。血珠滾落處,鐘馗畫像的眼珠突然轉動。
當木牌觸到反繡經文時,空氣中突然炸開艾草煙霧。“小心!“林七的機械臂拽開蘇伊。香牌在爆燃中化作青煙,煙霧里浮現出納米絲編織的運河圖。少女褪去粗布衫,露出脖頸處的刺青——“萬歷三十八年織造局罪籍“。
“林家繡娘第七代,林三妹后人,見過破局者。嘉靖年間先祖私藏《天工開物·舟楫篇》,被斬雙手逐出織造局。“機械臂突然射出繅絲銀梭,釘住試圖逃竄的煙霧人形。她掀開糕點車暗格,露出整排泛著藍光的秘色瓷瓶,“這些是萬歷年間封存的'時之砂'。“
蘇伊的銀針突然自行飛向瓷瓶,在釉面上劃出《天工開物》的星圖。林七按住她的手背:“織影人正在重走永樂年間的漕運路線,他們要借大運河的'水脈經絡'鋪設偽歷史經緯網。“
胥門碼頭的漕船掛著破舊帆布,船頭“順風快利“的紅漆早已斑駁。平江河泛起詭異的胭脂色。蘇伊跟著林七潛入胥門碼頭,發現漕船桅桿上掛滿提線木偶。最駭人的是那艘載著明代糧倉的青衣舫——甲板上正在用古法釀造黃酒,蒸汽里浮動著納米級的金箔儺面。
“這是'醉骨術'。“她將秘色瓷瓶中的時之砂撒向河面,“取立冬后第三場霜的糯米,混入虎丘冷泉釀制。蒸汽遇金箔儺面,能蝕改人記憶經絡。“河水突然翻涌,青衣舫甲板上的酒甑騰起紫煙。
“用冬釀黃酒蒸汽滲透人體,配合金箔儺面篡改記憶。“她突然掀開衣袖,露出機械臂上的繅絲車零件,“三年前我在吳江救了個落水孩童,醒來就成了這副模樣。“
蘇伊的銀針剛觸及蒸汽,針尾便結出冰晶。反繡經文自主游走,在皮膚表面織就抗毒紋樣。她縱身躍上桅桿,發現帆布里層用“妝花“技法織著星圖,金線走向與克隆體實驗室的DNA鏈如出一轍。
“看糧倉!“林七的驚呼從底艙傳來。明代青磚壘成的米垛間,數百個陶甕正滲出黑色黏液。蘇伊用銀針刺破甕口,涌出的竟是活體《蠶書》字蟲——這正是沈青瓷焚燒的古籍殘頁所化。
子夜時分,林七帶蘇伊翻進桃花塢木版年畫作坊。泛黃的《壽星圖》母版下壓著張1954年的《大運河疏浚圖》,圖紙空白處用隱形礬水寫著:
【寅時三刻覓渡橋三十六鱗】
“這是顧頡剛先生的手跡。“林七用艾草汁顯影,“當年他考察吳歌時,發現運河底沉著三十六塊龍鱗碑。“她突然劇烈咳嗽,吐出的血珠在年畫上暈成虎丘塔輪廓。
蘇伊用銀針刺穴止血時,發現林七后頸浮現痕跡——“嘉靖二十七年織造局匠林三妹“。墨玉鐲碎片突然發燙,投射出萬歷年間蘇州暴動的畫面:穿馬面裙的女匠人將星圖繡入運河堤壩。
覓渡橋下的漩渦泛著磷光。蘇伊佩戴秘色瓷瓶潛入河底,發現三十六塊碑文竟用不同非遺技法鐫刻:有蘇繡紋樣的“鎖麟囊碑“,帶古琴斷紋的“焦尾碑“,甚至還有采用失傳的“朱墨套印“技法的雙色碑。
當反繡經文觸到第三十六塊“天工碑“時,整條運河突然靜止。懸浮的水珠里浮現出沈青瓷的身影,她正在用花機織造覆蓋星空的經線,每根絲線都纏繞著克隆體的殘肢。
“你來得正好。“沈青瓷的聲音從水波中滲出,“大運河是天然的活字排版,只需再收集三種非遺精魄......“
林七突然甩出繅絲車零件擊碎幻象。零件在河底重組為指南車,指針直指西北——1958年消失的蘇州織造署遺址。
遺址廢墟中,明代水井泛著血腥氣。蘇伊放下繩索時,井壁突然顯現出顧繡《韓希孟宋元名跡冊》的圖案。當下降到第七丈時,腰間的秘色瓷瓶自動碎裂,時之砂在井底鋪成八卦陣。
陣眼處供奉著半部《雪宦繡譜》,書頁間夾著張泛黃照片:1987年的江慎行與年輕時的沈青瓷并肩而立,背后是正在施工的虎丘塔地宮入口。照片邊緣用鋼筆寫著:【若見二十四輪血月,速毀天工開物卷十九】
井水突然沸騰,浮出裹著水藻的青銅箱。蘇伊用反繡經文開啟銅鎖時,整座古井開始坍縮。箱內躺著把纏滿冰蠶絲的烏木梭子,梭身刻著與墨玉鐲同源的星圖。
黎明前的雷雨籠罩古城。蘇伊與林七躲在滄浪亭復廊,研究烏木梭上的刻痕。當雨水沖刷梭子時,突然顯現出用“寶相花緙絲“技法織就的密碼——正是當年林素血濺《金剛經》時的經緯坐標。
“這不是織布梭。“林七用機械臂掃描后驚呼,“是張衡地動儀的觸發機關!“她扯開衣襟,露出心口處的青銅渾天儀部件,“三年前他們在我體內植入這個時說過,當八個傳承人集齊......“
瓦當墜地的脆響打斷話語。十八個提線木偶從廊檐倒掛而下,最前方的木偶手持明代“春江圖“緞面,正是沈青瓷最得意的蘇繡作品。緞面突然裂開,納米絲線組成的沈白瓷從畫中走出,手中捧著盛滿時之砂的秘色瓷瓶。
“姐姐讓我問好。“機械合成的童聲刺破雨幕,“她說你該換上新的墨玉鐲了。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