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管家舉著火把嗷嗷叫著奔向自己的田園，瀾川他們騎著馬拿著火把在管家后面追趕。男的女的，老的，小的，都舉了火把在田地間奔跑。

天色漸漸暗下來，跳躍的火把在田間形成一條龍，蜿蜒綿長，整個曠野火光沖天，紅彤彤一片。擂臺上的鼓聲一直在響，“嘭、嘭、嘭！嘭、嘭、嘭！嘭、嘭、嘭！”像電光，像火石，像號角，捶去恐懼，捶去貧窮，捶來歡樂，捶來新生，捶來新稻谷！

“稻谷香，稻谷美，稻谷田里轉三圈。”

“高粱香，高粱美，高粱地理轉三圈。”

“火光高，火光美，火神保佑堆滿倉。”

“左三圈，右三圈，火神保佑人畜旺。”

人們歡快地唱著歌，扭起胯，破舊的粗布鞋襪，挽起的褲腳在塵土里跳。一條條火龍變成了一圈圈流動的海浪，泛著星火，海浪沖天！

遠處的鼓聲變了節(jié)奏，兩聲鼓面，兩聲鼓邊，“嘭嘭，啪啪，嘭嘭，啪啪”，這樣的響聲三組交替后，是一陣連續(xù)不斷的密集擊鼓聲，聲音激昂喧鬧，突然，戛然而止，嗡嗡的余音在隱藏進黑色的夜幕里。人們歡快地向各自的村莊跑去。

火海流漫過田野，在房前屋后快速流轉起來。人們不僅圍著自己的房子左三圈，右三圈地轉，還要到鄰里年長的，孤孀的，人丁不旺的人家轉圈，幫他們驅邪納福。

老管家的院外就來了很多人，“諸神護佑，平安納福，五谷豐登，衣食不愁。”他們邊跑邊喊著吉祥話。瀾川和梅世祥把馬牽到院子里，也開始加入到人們的跑火圈之中，他們也一家一家地轉，幾乎把每家每戶都跑完了。

他們把火把插到院墻頭的石縫里，火把越旺預示著來日日子越旺，每家每戶早就準備好了煤油棉，捆在長木棍上當火把。這樣的火把每家每戶都要做十幾條，直到見到明天的太陽火把才能熄滅。管家的家里已擺了各式各樣的未點的火把，這都是鄉(xiāng)鄰送的。

云落和云裳開始抬桌子，擺椅子，拿出帶來的酒菜和糕點。他們把管家扶到桌前，給他滿上酒。他蓬亂的頭發(fā)遮了半面臉，火光映紅了他的白發(fā)以及白發(fā)絲下隱藏的一道道亮亮的淚流。

瀾川也抹了兩下眼淚，隨即端起大碗來喝酒掩飾自己的五味雜陳，“這酒，就是今年新釀的，都在這呢，還是純糧酒夠味。”他舉起酒碗邀請梅世祥。

“我們也要喝酒，來，云落姐姐。”云裳端了一碗酒給云落。

“好，今晚一醉方休。”

云裳一天都在纏著梅世祥跟他講上京的事，她還極力獻殷勤，用手帕給他擦汗，給他拿水壺喝水。這些都被梅世祥拒之千里，并且還說了一句狠話：我?guī)土四悖饶阌诮壏酥郑悴荒芏鲗⒊饒蟀桑蚁矚g清靜，你如果愿意就叫我一聲大哥，我很樂意有個親妹妹，其他的想都不要想了。如果不愿意，你可以四海為家，繼續(xù)云游。

梅世祥其實說了這些狠話后，看到云裳像失了魂一樣，他多少有些后悔。不是后悔跟她劃清界限，是不忍心看她傷心。他能來管家參加這火把節(jié)，純粹是因為云落。他只想靜靜地待在她身邊，遠遠地感受她的俏皮、精美、喜樂，不用正眼去瞧她，她的舉手投足，明眸皓月都印在他的眼里。她是這火紅的盛景里又一別致的景。

可云裳不懂，連連舉杯跟云落碰杯，跟管家碰杯，跟瀾川碰杯，卻故意不與梅世祥碰杯。嘴里說著慪氣的話，大口大口的喝酒吃菜，整個晚上都在聽她說綁匪搶劫的事，這與安靜的云落真是大有區(qū)別。云裳不只是喝酒，還要劃拳，猜拳，誰輸了誰喝酒。幸虧她這么一鬧，時間像插上翅膀一樣飛快，一晃已過午夜。云裳的故事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講，還沒講完，一人便趴桌上睡著了。

瀾川從地窖里拿出曬豆的草席，一長塊干凈的布，讓云裳躺下來睡。云落也躺下來陪云裳，把值班看護火把的事交給瀾川和梅世祥。

“外面的世道也不太平，茶道還好走嗎？”

“新面孔綁匪多了，但大都是日子過下去了，才拿把刀嚇唬人，多給點過路費就沒事了。賊人不除，天下難太平啊！”梅世祥看著管家表情復雜，“在外面，這樣行乞之人隨處可見。我們這里算是安穩(wěn)的了。就算是把賊人趕跑了，恐怕也得有幾年內戰(zhàn)。”

“最受苦的就是百姓了，任他們搶奪。”瀾川也是遭受過兵匪的迫害的，心有余悸。

“外面有一股新生的力量，振奮人心。有很多青年都加入了他們......”梅世祥只能把話說到這里，他相信瀾川和沒有睡熟的云落能明白他的意思。

“為趕走賊人，我們大川走出去了很多人，能寄回來信的寥寥無幾。今天你也看到了，像我們這樣壯年的已很少了。我得守護好云府、父母。”他又看了看管家，“需要我做的，盡管吩咐，我知道梅兄定是做大事的人，是做正確事的人。”

梅世祥端起酒碗邀瀾川喝酒。“這酒雖沒有之前的清雅，但酒的灼烈火口恰到好處。酒留口，唇齒火辣，酒灌腸，全身舒暢。屏息回味自有花香。云父的酒必火。”

這話說得云落美滋滋得，她不自覺地伸伸腿。這讓瀾川和梅世祥更覺得說話要小心了，還有人在旁聽。

“提煉花精，上京的人辦法多，有次，我專訪了一家，眼看他們是怎樣制作花精的，他們用了輔料，不似你們這么費勁。他們的輔料都是透明的液體，像引子。把花汁滴在里面，幾個小時就形成了固狀的東西，再拿出來磨碎便能用。花汁利用率還高。要不要試一試，我想辦法？”梅世祥的熱情很有誠意。

“不妨試一試，對比后才知道各自的利弊。”瀾川不是推掉新鮮事物的人，這也是梅世祥看中他的一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