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回前詩】
玄武波心畫舫搖,簪花妙句蝕金刀。
一曲驚破瑤臺月,碎玉聲中見血袍。
三月初七的玄武湖籠在煙雨里,薛家畫舫“漱玉舟“上,十二扇紫檀木雕花屏風次第展開。薛琳斜倚在湘妃竹榻上,左臉酒窩隨笑意微陷,袖中滑出的密信卻已被汗浸透——番邦使節提出的鹽稅分成,恰是昨日她在密室算出的數目。
“諸位且聽這聯——'煙籠寒水月籠沙'。“薛琳執起螺子黛,在澄心堂紙上勾出簪花小楷。男賓們或執玉山骨扇,或捧掐絲琺瑯手爐,爭相續寫。唯有云卿獨立船頭,白玉面具映著粼粼波光,指尖摩挲著半片鴛鴦玉佩。
薛瑾踏入畫舫時,正見云卿提筆在灑金箋上落字。他筆鋒陡轉,寫下“鐵馬冰河入夢來“,末了用朱砂在“鐵“字上點出血痕。薛琳臉色驟變,手中酒盞險些傾翻——這分明是前朝太仆寺卿的絕筆詩!
忽聞岸上銅鑼開道聲,八匹雪龍駒拉著朱輪華蓋車疾馳而過,車檐垂下的明黃纓絡刺得人睜不開眼。薛瑾心頭劇震,這規制……唯有女帝鑾駕方能使用!
“圣躬違和,詔令封湖!“內侍尖利的嗓音穿透雨幕。畫舫上頓時亂作一團,薛琳的密信飄落薛瑾腳邊,墨跡未干的“鹽引“二字赫然在目。云卿趁機撥動琴弦,《簪花行》的曲調陡然凌厲,七根銀針破空而出,釘入企圖奪信的侍衛咽喉。
薛瑾旋身避開飛濺的血珠,九節鞭纏住驚慌逃竄的男賓。鞭梢掃過案上冰裂紋梅瓶,那瓶子卻未碎,反從裂痕中滲出暗紅液體——竟是用人血混著朱砂燒制!
“姑娘看屏風!“云卿突然厲喝。薛瑾順勢望去,見翡翠屏風被撞得歪斜,其上十二釵判詞在血色浸染下顯出異樣。她飛身上前扶正屏風,指尖觸到某處機括,屏風竟從中裂開,露出內層裱著的《金陵輿圖》。
輿圖上,兩淮鹽場的位置赫然畫著鴛鴦玉佩紋樣。薛瑾正要細看,忽覺腳下畫舫劇震——原是薛琳為滅口,竟命人斬斷纜繩!
畫舫傾斜的剎那,云卿拽著薛瑾撞向船艙。暗格轟然開啟,薛瑾瞳孔驟縮:里面整整齊齊碼著三十本《鹽引登記冊》,最新那本的批紅,赫然蓋著衛國公府印鑒!
“大姑娘接好了!“云卿將她推出艙門,自己卻反手甩出九節銀鏈,纏住追來的死士。薛瑾在空中抓住飄搖的燈籠架,卻見玄武湖心浮起十二盞琉璃燈,每盞燈中都映著半句讖語——正是翡翠屏風上消失的判詞!
“玉山傾倒時,白骨筑新臺……“薛瑾喃喃念著,忽覺腰間玉佩滾燙。云卿給她的半片鴛鴦佩正在發燙,與湖中琉璃燈的倒影竟組成完整玉璧圖案。
畫舫將沉之際,薛瑾終于抓住云卿的手。兩人破水而出時,薛瑾瞥見他后頸烙著的“漕“字刺青——與母親遺物中那封未燒盡的密信,一模一樣!
三日后,女帝下旨徹查鹽稅,薛瑾跪在老太君房中,看著生母留下的《海運圖志》在燭火上蜷曲成灰。窗外傳來云卿的笛聲,吹的卻是那日未竟的《簪花行》,只是這次,笛音里摻了金石裂帛之聲。
“姑娘可聽過'胭脂虎'的傳說?“云卿夜訪時,白玉面具沾著露水,“三十年前,有位女鹽梟在玄武湖底埋了十二口描金箱,每口箱上都刻著半句讖語。“
薛瑾撫摸著冰裂紋瓷片上的血痕,突然想起賬房里消失的《鹽引登記冊》。冊中每筆爛賬,都對應著薛琳密室中的某份把柄。而老太君賜的翡翠扳指,此刻正卡在輿圖機關處,扳指內壁的玄武紋與輿圖上的兩淮鹽場,恰好構成女帝玉璽的形制。
雨又下了起來,薛瑾望著云卿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,忽然明白那夜畫舫上,他為何要故意撞裂翡翠屏風——有些真相,唯有在裂痕中才能窺見天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