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雨裹著寒意滲進窗縫，許知言蜷縮在客廳角落，空酒瓶在月光下泛著冷光。助聽器早已被他扯下扔在茶幾上，世界重新陷入寂靜，只有酒精灼燒喉嚨的刺痛感提醒他還活著。母親房間的門虛掩著，晾衣繩上褪色的碎花圍裙在穿堂風里輕輕搖晃，像極了她臨終前顫抖著撫摸他臉龐的手。

手機在地毯上震動第十三次時，許知言才像被驚醒的困獸般撲過去。屏幕上姚南喬的名字模糊成一團光暈，他無意識地按下接通鍵，卻沒發現攝像頭早已對準自己——凌亂的黑發黏在汗濕的額角，胡茬野蠻生長在蒼白的下頜，平日里清雋的眉眼此刻蒙著層破碎的霧氣。

“許知言？！你怎么......“姚南喬的驚呼聲穿透屏幕，卻被許知言突然的哽咽打斷。他癱坐在滿地狼藉中，抓起身旁的酒瓶狠狠灌下一大口，辛辣的液體順著嘴角流下，在褪色的地毯上暈開深色痕跡。

“我沒有媽媽了......“他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生銹的鐵軌，“那個說要帶我聽海的人......“玻璃瓶墜地的脆響驚飛窗外的夜梟，許知言突然捂住臉，指縫間滲出的淚水混著酒漬，滴落在手腕上的平安手鏈上——那是母親生前留下的印記。

姚南喬攥著手機的手止不住顫抖。屏幕里男人蜷縮的身影讓她想起臺風天被折斷的白楊樹，明明高大挺拔，此刻卻脆弱得一碰就碎。她不敢打斷，只能輕聲應和：“我在聽，我在......“沙啞的傾訴與壓抑的嗚咽交織成網，將兩人困在跨越千里的深夜里。

直到許知言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。手機滑落在地，鏡頭里只留下斑駁的天花板和歪斜的吊燈。姚南喬對著黑屏的手機瘋狂呼喊，聽筒里卻只剩下電流雜音。她盯著聊天框里那個永遠收不到的地址——上個月寄蛋黃酥時，許知言發來的“XX小區3棟402“突然在腦海中炸開。

救護車的鳴笛聲刺破雨夜時，許知言正漂浮在黑暗的深海里。他看見母親系著碎花圍裙站在浪尖，向他伸出布滿針眼的手。咸澀的海水灌進鼻腔，分不清是記憶里的海風，還是此刻胃里翻涌的酒精。

消毒水的氣味最先喚醒知覺。許知言緩緩睜開眼，輸液管在蒼白的手背上投下細密的陰影。護士查房時的驚呼聲透過助聽器傳來：“醒了！小伙子你命真大，要不是那位姑娘及時打120......“

他愣怔著摸向枕邊的手機，屏幕亮起的瞬間，三十七條未讀消息傾瀉而出。最新的一條是凌晨三點發來的：“醫生說你脫離危險了，好好休息。“對話框上方，姚南喬的頭像旁顯示著“對方正在輸入...“，卻始終沒有新的文字出現。

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，月光透過百葉窗在床沿切割出鋒利的線條。許知言蜷縮著抱住自己，突然發現，原來在這片漆黑的深海里，還有人舉著微弱的光，拼命想要打撈起他這具快要沉沒的軀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