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澀的海風卷著細沙撲在臉上，陳敘白瞇起眼睛，望著遠處礁石上張開雙臂歡呼的陸星遙。健身教練的白色背心被風吹得鼓起來，小麥色的皮膚在陽光下泛著光，發梢還沾著上午沖浪時的水珠，活像從海里躍出的健碩海豚。

“阿遙從小就野。”陸媽媽系著藍花圍裙從廚房探出頭，手里的魚簍還滴著水，魚尾在竹簍里撲騰起細碎的水花，“快進來歇著，你陸叔剛從深海區撈了最新鮮的魷魚！今天非得讓你們嘗嘗我的拿手鐵板燒不可！”

木質吊腳樓的地板隨著腳步吱呀作響，墻上掛著的漁網和曬干的海魚干在穿堂風里輕輕搖晃。陳敘白局促地坐在八仙桌旁，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數位板的邊緣。陸爸爸叼著煙斗打量他，煙灰簌簌落在補丁摞補丁的工裝褲上：“聽說你是畫畫的？畫過咱這種曬得黢黑的糙漢子沒？”

不等回答，陸媽媽已經把剛蒸好的蝦餃塞進他手里，蒸騰的熱氣里裹著鮮甜的海味：“多吃點，瘦得風都能吹跑，怎么照顧我們家阿遙？你不知道，這丫頭去年冬天晨跑，愣是在結冰的海邊救了只落單的小海豹！”

陳敘白差點被燙到，蝦餃在掌心晃悠：“叔、阿姨，我和星遙只是......”

“裝什么糊涂！”陸爸爸突然拍桌，震得梁上懸掛的咸魚干直晃悠，黃銅煙桿重重磕在桌面上，“上次視頻通話，阿遙給你剝螃蟹的樣子，比給她親爹剝還仔細！鉗子都剔得干干凈凈！”陸媽媽跟著抹眼淚，粗糙的手掌蹭過眼角：“我們就這么個閨女，脾氣倔、性子急，發起火來十頭牛都拉不住。你要是敢欺負她......”說著，從圍裙口袋掏出把明晃晃的剪刀，在陳敘白眼前晃了晃。

“我、我不會！”陳敘白的耳朵紅到脖子根，數位板從背包滑出來，屏幕上還留著未完成的畫稿——穿著比基尼的陸星遙舉著沖浪板，背后是燃燒的晚霞，海浪里藏著幾只卡通鯨魚，尾巴尖都系著粉色蝴蝶結。

這時，門“砰”地被撞開，陸星遙抱著個大椰子闖進來，頭發亂得像海草，發間還別著朵半蔫的雞蛋花：“敘白！我帶你去看秘密基地！那里的礁石能看到整個海灣的熒光海！”她伸手去拉人，卻被陸媽媽揪住后衣領：“先吃飯！看你曬得，皮都快脫了！過來抹點蘆薈膠！”

飯桌上，陸爸爸往陳敘白碗里夾了個拳頭大的海螺，螺殼上還沾著新鮮的海藻：“臭丫頭從小就愛逞能，去年臺風天非要頂著八級大風去救擱淺的海龜。渾身濕透地回來，發燒發到40度還惦記著海龜有沒有送回海里！”陸星遙急得直跺腳，貝殼手鏈在腕間叮當作響：“爸！別說了！”陳敘白卻聽得入神，想起某天深夜，陸星遙發給他的語音，聲音帶著困意：“敘白，我夢到自己變成鯨魚，在海里迷路了......”

夕陽把海面染成橘子汽水色時，陸星遙終于拉著陳敘白跑到懸崖邊。腳下是驚濤駭浪，拍打礁石濺起一人高的浪花，頭頂盤旋著成群的海鷗，叫聲刺破云層。她突然掏出藏在背后的棉花糖，粉色糖絲在海風里拉出長長的弧線：“小時候我總在這兒許愿，希望能變成超級英雄，拯救所有受傷的小動物。”她轉頭看向陳敘白，眼睛亮得像綴滿星辰的海面，“現在我只希望......”

她的話被突然響起的雷聲打斷。烏云黑壓壓地壓過來，豆大的雨點砸在兩人身上。陸星遙拽著陳敘白躲進礁石洞，洞里堆滿她小時候撿的貝殼和漂流瓶。洞外的世界瞬間被雨幕吞噬，只留下海浪轟鳴。她胸脯劇烈起伏，濕透的背心緊貼著皮膚：“糟了，這雨要是不停，半小時后就要漲潮！”

洞里彌漫著咸腥的潮氣，陳敘白摸出手機照明，光束掃過陸星遙濕透的臉龐。她睫毛上掛著水珠，嘴唇被凍得發紫，突然伸手搶過他的數位板：“畫我！就現在！把我畫成拯救世界的大英雄！”

筆尖在屏幕滑動的聲音混著雨聲，陳敘白畫下她凌亂的發絲，畫下被海水浸透的背心勾勒出的腰線，畫她握拳的姿勢仿佛真能劈開風浪。最后在角落添了只舉著棉花糖的小鯨魚，鯨魚背上插著“陸星遙救援小隊”的旗幟。陸星遙湊過來看，溫熱的呼吸噴在他耳畔：“敘白，其實我爸媽說的沒錯......我早就不想只當什么超級英雄了。”

洞外突然傳來陸爸爸的喊聲：“阿遙！陳小子！往左邊礁石走！退潮了！”陸星遙的話戛然而止，她慌忙擦掉臉頰的水，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，拉起陳敘白就往外跑。

回程的船上，陸媽媽往陳敘白懷里塞了袋曬干的海苔，又偷偷塞了個油紙包：“這是阿遙最愛吃的紅糖糕，夜里她要是犯饞，你就熱給她吃。”陸爸爸背過身，卻偷偷往他兜里塞了把貝殼，每個都打磨得圓潤光滑：“臭丫頭最怕黑，晚上......”話沒說完，被陸媽媽擰了把胳膊，訕訕地咳了兩聲。

月光灑在甲板上，陸星遙突然指著海面：“看！熒光海！”藍綠色的光點隨著波浪閃爍，像打翻的銀河墜入大海。陳敘白打開數位板，開始畫新的故事——穿著鎧甲的小鯨魚，牽著拿著棉花糖的少女，在發光的海里尋找永遠。浪花托起他們的腳印，每一步都綻放出星星形狀的光芒。

“敘白。”陸星遙的聲音突然很輕，她的肩膀輕輕撞了撞他，“下次，換我畫你當主角，好不好？畫你......畫你牽著我的手，從日出走到日落。”

海風裹著她的話鉆進耳朵，陳敘白望著她被月光照亮的側臉，終于明白，有些告白不需要說出口，就像海浪總會擁抱沙灘，而他的畫板，永遠會為她留出最明亮的一頁。那些藏在貝殼里的心意，在潮汐的見證下，終將釀成最甜的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