期中考試的通知像炸彈一樣落在教室里，引起一片哀嚎。
“這次考試占學期成績的百分之三十，“許老師推了推眼鏡，“下周一開始，連續三天。“
我轉頭看向林雨晴。自從她父親鬧學校那件事后，已經過去兩周，她依然獨來獨往，但至少不再刻意避開我了。此刻她正咬著筆帽，眉頭緊鎖地盯著筆記本，臉色比平時更加蒼白。
“復習得怎么樣？“下課鈴響后，我走到她桌前問。
她猛地抬頭，像是被我的聲音嚇了一跳：“還...還行。“
“真的？“我挑眉，“你黑眼圈都快掉到嘴邊了。“
她下意識摸了摸眼睛下方：“這么明顯嗎？“
“發生什么事了？“
她猶豫了一下，聲音壓得極低：“我爸...最近失業了，整天在家喝酒。晚上...很吵，我睡不著。“
我的心揪了一下。難怪她這幾天上課總打瞌睡，有兩次還被老師點名批評。
“要不要來我家復習？“我脫口而出，“我爸媽白天都不在家，很安靜。“
她睜大眼睛：“這...不太好吧？“
“有什么不好的？純粹學習！“我故意用夸張的語氣說，“再說了，我可以輔導你數學，你可以幫我語文，雙贏。“
她咬著下唇思考了一會兒，最終輕輕點頭：“好吧...謝謝。“
“明天周六，早上九點圖書館見？“我提議，“那里資料齊全。“
她點點頭，嘴角微微上揚：“嗯。“
周六早晨，我提前半小時到達圖書館，選了個靠窗的安靜角落。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桌面上，形成一片溫暖的光斑。我剛攤開書本，就看到林雨晴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桌前。
她今天穿了件淺藍色的連衣裙，頭發松松地扎在腦后，比平時精神許多。但走近了就能看到，她眼睛里的血絲和微微浮腫的眼皮。
“你熬夜了？“我小聲問。
她點點頭，從書包里掏出厚厚的筆記本：“昨晚...有點吵。“
我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道新鮮的淤青，但明智地沒有多問。我們很快投入到復習中，她專注的樣子讓我不忍打擾——嘴唇微微抿起，時而皺眉思考，時而快速記筆記。
中午時分，我的肚子發出抗議的咕嚕聲。林雨晴抬頭，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：“餓了？“
“有點。“我揉了揉肚子，“圖書館旁邊新開了家拉面館，聽說很不錯。“
她猶豫了一下：“我帶了飯團...可以分你一個。“
“那更好！“我合上課本，“我們去外面草坪上吃吧，曬曬太陽。“
五月的陽光溫暖而不炙熱，我們坐在圖書館后的草坪上，分享她做的簡易飯團。雖然只是簡單的白米飯加梅干，但意外地好吃。
“你做飯的手藝不錯嘛。“我塞了滿嘴飯團，含糊不清地稱贊。
她低頭微笑：“以前媽媽教的...她走之前，教了我一些簡單的料理。“
這是我第一次聽她主動提起母親。我小心翼翼地問：“你媽媽...現在在哪里？“
“不知道。“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，“三年前她離開后，就再沒聯系過我們。“
我不知道該說什么，只能笨拙地拍拍她的肩膀：“至少...她教會你做這么好吃的飯團。“
她抬頭看我，眼中閃爍著復雜的情緒：“劉鋒...你為什么總是這樣？“
“哪樣？“
“把一切...都看得那么美好。“她輕聲說，“即使是最糟糕的事情，你也能找到好的那一面。“
我撓撓頭：“不然呢？整天愁眉苦臉又不能改變什么。“
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，沒再說什么。但當我們回到圖書館繼續學習時，我注意到她的表情比之前放松了許多。
周日我們又一起復習了一整天。周一下午考完數學后，我在校門口攔住她：“考得怎么樣？“
她搖搖頭，眼眶發紅：“最后兩道大題完全沒思路...這段時間落下的太多了。“
“別擔心，“我安慰她，“明天考語文，那可是你的強項。“
“但我物理和化學也很差...“她咬著嘴唇，“這次期中考試可能要不及格了。“
看著她沮喪的樣子，一個想法突然閃現在我腦海：“等等，我記得你說過周二晚上你爸要去參加什么聚會？“
她點點頭：“每月一次的老同學聚會...他喝得再醉也會去。“
“那明晚來我家吧！“我興奮地說，“我、你、張浩，還有學習委員王明，一起組個學習小組。周三考物理化學，臨時抱佛腳也管用！“
她猶豫著：“這么多人...“
“都是好哥們，沒事的！“我保證道，“張浩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，物理可是年級前十。王明就更不用說了，化學小王子。“
最終，在我的軟磨硬泡下，她勉強同意了。
周二晚上，我家客廳變成了臨時補習班。張浩和王明一開始對林雨晴的加入有些意外，但很快就投入到熱火朝天的復習中。
“這道題的關鍵是能量守恒...“張浩在白板上畫著示意圖，一反平時的嬉皮笑臉，講解得頭頭是道。
王明則負責化學部分，把復雜的反應方程式拆解成簡單易懂的步驟。林雨晴起初很拘謹，但隨著討論深入，她漸漸放松下來，甚至主動提出幾個問題。
“哇，你這問題問到點子上了！“王明驚訝地推推眼鏡，“確實，這個反應過程很容易混淆...“
我看著林雨晴在得到肯定后微微發亮的眼睛，胸口涌起一股暖流。
晚上九點半，我們終于結束復習。張浩和王明先行離開，我送林雨晴到公交站。
“謝謝你。“等車時，她突然說，“不只是今晚...還有所有的一切。“
路燈下，她的眼睛像盛滿了星星，讓我一時語塞。
“沒、沒什么...“我結巴起來，“朋友嘛，應該的。“
“對你來說可能只是小事...“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，“但對我...意義重大。“
公交車來了，她輕聲道別上車。透過車窗，我看到她向我揮手，臉上帶著罕見的柔和笑容。
期中考試終于結束，我們的臨時學習小組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——林雨晴的物理化學都及格了，語文更是拿了全班最高分。而我的數學和語文也比預期好很多。
“多虧了你。“放學路上，我對林雨晴說，“你的復習筆記太有用了。“
她搖搖頭：“是大家幫忙的結果...我從來沒想過能和這么多人一起學習。“
“以后常來啊！“我熱情邀請，“張浩說你家要是太吵，隨時歡迎加入我們的'熬夜學習小組'。“
她笑了，真正的、發自內心的笑：“好。“
五月的最后一周，我在幫許老師整理學生檔案時，無意中看到了林雨晴的資料。出生日期一欄赫然寫著：6月1日。
兒童節？那就是三天后！我暗自記下，一個計劃在腦海中成形。
接下來的三天，我像間諜一樣暗中籌備。張浩負責打探林雨晴的喜好，王明聯系了幾個對她改觀的同學，而我則負責最重要的部分——禮物。
生日當天，我早早到校，把一張手繪賀卡塞進林雨晴的課桌。整個上午，我都緊張地觀察她的反應，但她看起來毫無異樣——難道她沒看到賀卡？
直到午休時間，她悄悄走到我座位旁，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：“謝謝你的賀卡...但今天其實...“
“不是什么特別的日子？“我接過話頭，眨眨眼，“等著瞧吧。“
放學后，我故意拖延時間，等林雨晴先走。確認她離開后，我立刻召集張浩、王明和李夢瑤等人。
“都準備好了嗎？“我問。
“蛋糕搞定！“張浩拍拍胸脯。
“裝飾品在這兒。“李夢瑤舉起一個禮品袋。
“我負責引開她爸。“王明推了推眼鏡，“假裝社區調查員，夠有創意吧？“
我們迅速分工行動。王明先去林雨晴家引開她父親，其他人則在她家樓下的小公園布置驚喜。
六點半，一切準備就緒。李夢瑤給林雨晴發了條短信，謊稱有本重要的復習資料落在學校，讓她來公園長椅取。
天色漸暗，公園里的彩燈串在我們布置的涼亭上閃爍。我捧著蛋糕躲在樹后，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膛。
“怎么沒人...？“林雨晴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。
“生日快樂！“我們一齊跳出來。
林雨晴僵在原地，眼睛瞪得大大的，看著我們和裝飾一新的涼亭。彩燈在她臉上投下變幻的光影，我能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震驚、困惑，最后化為某種柔軟的情緒。
“你們...怎么知道...？“
“劉鋒偷看了你的檔案。“張浩大咧咧地說，“別生氣啊！“
我捧著蛋糕走上前：“生日快樂，林雨晴。許個愿吧？“
蠟燭的光在她眼中跳動，她看了看我，又看看其他人，嘴唇微微顫抖：“我...從來沒慶祝過生日。“
“那今天就是第一次！“李夢瑤熱情地拉著她坐下，“來，先許愿吹蠟燭！“
林雨晴閉上眼睛，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。片刻后，她睜開眼，輕輕吹滅蠟燭。我們歡呼起來，七手八腳地分蛋糕。
“禮物時間！“張浩宣布，遞上一個包裝粗糙的小盒子，“我和王明合買的，別嫌棄。“
林雨晴小心翼翼地拆開，是一支精致的鋼筆。“謝謝...我很喜歡。“她輕聲說，手指珍惜地撫過筆身。
李夢瑤送了一本詩集，其他人也送了些小禮物。最后輪到我了。
“這個...希望你喜歡。“我遞給她一個長方形的盒子，心跳如雷。
她拆開包裝，是一本精裝的空白筆記本，封面是深藍色的皮革，燙金的邊角在燈光下閃閃發亮。內頁的紙張厚實光滑，右下角有小小的水印。
“這是...“她的手指輕輕撫過封面，聲音哽咽。
“寫作專用筆記本。“我撓撓頭，“店員說這種紙最適合鋼筆書寫，不會暈染...“
她突然抬頭看我，眼中閃爍著淚光：“你怎么知道我一直想要這個？“
“呃...猜的？“我其實是在幫她整理書包時，偶然看到她在書店宣傳單上圈出的這款筆記本。
她緊緊抱住筆記本，眼淚終于落下：“謝謝...謝謝你們所有人。“
那一刻，看著她被燭光和彩燈照亮的笑臉，我覺得這一切準備都值得了。
聚會持續到晚上八點，我們收拾好東西準備散去。王明報告說林父已經醉倒在沙發上，暫時不會構成威脅。
“我送你上樓吧。“我對林雨晴說。
她搖搖頭，卻微笑著：“不用了，今天...今天已經足夠完美了。“
我們道別后，她轉身走向公寓樓，腳步比平時輕快許多。走到一半，她突然回頭：“劉鋒！“
“怎么了？“
“下周一...我能借你的物理筆記嗎？“她問，但眼神告訴我這不是她真正想說的話。
“當然！“我大聲回應，“隨時歡迎！“
她點點頭，再次轉身離去。這一次，她沒有回頭，但我看到她將筆記本緊緊抱在胸前，像是擁抱著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藏。
第二天早上，林雨晴的座位空著。我擔心地發短信詢問，她回復說父親宿醉未醒，她得在家照顧。但下午她來上學時，我注意到她的書包里露出那本藍色筆記本的一角。
“筆記補上了嗎？“我悄悄問她。
她點點頭，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：“不只是物理筆記...“
后來我才知道，從那一天起，她開始用那本筆記本記錄一切——課堂筆記、即興創作，還有...關于我的點點滴滴。而我，則在籃球訓練時更加賣力，因為張浩告訴我，他看見林雨晴放學后偶爾會站在操場邊緣，安靜地觀看。
我們誰都沒有說破，但這種默契的互動，成了我們之間最美好的秘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