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駕!駕!”
官道上一陣塵土飛揚,一隊車馬急速駛來。
“吁!”
為首的漢子勒馬而停,他身后幾騎也跟著停下。馬車停下后,一位綠衣婢女掀開車簾,面色焦急的問道。
“于大俠,怎的停了?”
為首的于文良臉上沾滿塵土,胡茬亂糟糟的,一看就是多日不曾休息,許久沒打理了。不過滿身倦氣依舊掩蓋不了他一身豪俠氣。
于文良盯著前方的界碑,眉頭皺起,爽朗中夾雜著因為缺水而顯得有些沙啞的聲音。
“前去二十里,就進入京都轄區了,但我心里反而更加不安。”
于文良身側一名紅裙婦人策馬上前,和于文良并列。
婦人雖然臉色困倦,也能瞧得出一股子不同于大家閨秀的出挑氣質。
“文良,可是擔心。。?!?/p>
婦人話還沒說完,于文良揮手示意她止語。
剎那間,婦人也反應過來,輕輕側目,用余光掃了一遍身后眾人。言多必失,更何況現在情況如此復雜。
在錦州頤養天年的輔國公一門上下慘遭滅門,只有恰好外出禮佛的宋老夫人和她的貼身丫鬟綠珠逃過一劫。
宋老夫人的身份可不簡單,是先帝的胞姐,當今圣上的親姑母。
雖然當年宋老夫人因為婚嫁問題,和已故的先皇多有矛盾,甚至輔國公因此四十多歲就不得不退出朝政,可誰敢說當今圣上對這位姑母是什么態度?
就算撇開宋老夫人的身份,往大了說,一國國公,哪怕已經退出朝政,被人滅了滿門,這種涉及朝廷顏面的大事,誰敢說不會龍顏大怒?
可就是這樣的前提下,宋老夫人的馬車出了錦州之后,依舊遭到了截殺!
于文良不敢深思,他身旁的褚鴻雁也不敢把那個猜測付諸于口。
他們一行人都是自發匯聚在一起的。
有來自錦州本地的豪俠張博佑,張博輔兄弟,也有晉州的幾名鏢師,更有不遠千里從北方兗州趕來的女俠梁繡。
最早是輔國公的十幾名私兵保護宋老夫人上京,但從宋老夫人離開錦州開始,一路上的刺殺,截殺不斷。
張博佑,張博輔兩兄弟聽聞消息,深感輔國公恩情,連夜追上宋老夫人的隊伍,保護宋老夫人上京。
而后又有聽聞此事的江湖俠兒加入,一路上走走停停,一路廝殺。多少江湖俠兒,帶著滿腔俠氣而來,慘死他鄉,只留下一個個名號沉入江湖的湖底,不為人知。
從錦州,到凌州,出揚州,過晉州,現在終于看到京州的地界了。
越臨近京州,宋老夫人便越發沉默,甚至吃喝的時候都不出馬車了。
大家心里都憋著一個疑問。
“為什么?為什么當今圣上要滅輔國公的門?”
一個退出朝政接近三十年的國公,手上唯一的權力就是幾十名家丁和私兵,甚至不如地方上的一個縣令的權力大。
很難想象,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,與自己的妻子在家鄉一起相濡以沫,頤養天年,卻遭此大禍,不得善終。
宋老夫人估計也就是這一口氣撐著,只想當面問問她的好侄兒。
為什么?
或者,為什么不干脆把她也殺了,豈不是一了百了。
于文良只沉默了片刻,他知道此時已是箭在弦上,京都就在眼前,或者等在前面的,是一場注定的赴死。
但,俠之大者,為國為民!
江湖兒郎死江湖,何等快意風流。
“前去五六里,有一小道,可繞行八九里路,進入京都?!?/p>
于文良突然朗聲道。
“江湖兒郎江湖死,梁繡女俠,我希望你能帶著宋老夫人一人一騎走小道進入京都,我帶著大部隊直沖京都!”
“文良?!?/p>
褚鴻雁目光溫柔,看著自己選的男人,只覺得此生無憾了。
梁繡欲言又止,但是她也知道,眼下的情況是如何避開京都的眼線,將宋老夫人帶入京都。
不管當今圣上有何理由,當宋老夫人在京都露面的時候,這場截殺就必須畫上句號!
京都之外的事情,他可以說不知道,不知情??僧斔卫戏蛉嗽诰┒悸睹娴臅r候,不管他怎么想,他都不能背上宋老夫人慘死京都的名聲。
二十里,不用想都知道,入京都的這一波截殺,必定是最強的一波。
于文良的決策并沒有問題,誰也不會想到他們會在這里兵分兩路,明修棧道,暗度陳倉。
梁繡咬了咬牙,目光一一掃過這群特殊的伙伴們。
他們有的才十五六歲,也有滿頭白發的老武夫,他們來自天南地北,五湖四海。
或許他們武功有高低,年齡有長幼,但此刻他們是一樣的。
全都面帶微笑的,對著梁繡拱了拱手。
“梁女俠,后面就拜托你了。”
“就此別過,梁女俠?!?/p>
“山高路遠,后會有期。”
“梁女俠,我叫燕六,我喜歡你!”
……
梁繡攙著宋老夫人上馬,背對著眾人,揚起馬鞭,一騎絕塵。
“燕燕于飛,差池其羽。
之子于歸,遠送于野。
瞻望弗及,泣涕如雨?!?/p>
遠處傳來梁繡悠揚中帶著些許嗚咽的歌聲。
于文良牽起褚鴻雁的手,拍了拍腰間的劍。
并不言語,只是馭馬前行。
他們并不是沉默,只是留著那一聲怒吼,等待拔劍出鞘的那一刻。
定要,攪個天翻地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