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叫于文良。
我是褚鴻雁的夫君,是舉案齊眉,相濡以沫的神仙眷侶。
我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豪俠,是一擲千金,俠骨熱腸的大劍客。
我是好人眼中的謙謙君子,亦是惡人眼中的冷面閻王。
我有太多太多的身份,我是夫君,是俠客,是謙謙君子,是師門驕傲的大師兄,是……
能但我始終記得,那一年的我十二歲,我對父親說,父親,我想學劍,當一個行俠仗義,俠肝義膽的大劍客。
小小的我抬頭望著父親,父親的臉被一團陰影籠罩著,看不清神色,但是記憶中的父親似乎笑了笑。
那天,父親帶我去參加了一場“狩獵”。
幾名江湖俠兒,意圖闖進監牢劫獄。
用他們的話怎么說來著?
哦,對,江湖兒郎死江湖,一劍斬不平,兩肩挑道義。
他們連監牢的大門都沒闖進去,就被埋伏好的弓箭手一輪齊射,好幾個俠兒被射中頭顱,當場就死了。
有那武功高強的俠兒,揮劍彈開箭矢,避開了齊射,使出輕功騰空而起,想要飛到空中直接越過監牢大門,然后就被弓箭手們射成了刺猬。
隨后監牢的大門打開,早就準備在門后的兵卒一涌而出,亂刀砍死了他們。
很奇怪,當時我看著這血腥殘忍的一幕,居然并不覺得惡心,只感覺他們好蠢,哪有人直沖沖的去劫獄啊,不都是趁著月黑風高偷偷潛入救人嗎?
回到家里,劉管家領著一個佝僂著身子,面色愁苦,看上去像一個敦厚老實的莊稼漢來領賞,聽說俠兒們劫獄的事就是他舉報的。
我雖然不恥他出賣俠兒們,但心里對這個看上去木訥敦厚的漢子任然抱有一絲說不清的同情。
他會不會也是被逼無奈呢?看他臉色愁苦,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,急著用錢呢?或許是因為…?
父親的出現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。
“是不是覺得他也有他的難處?”
我懵懂的點了點頭。
“他叫胡老三,是個賭鬼,輸光了家里的田產,氣死了老爹,老娘跳井了,兩個哥哥帶著嫂子逃債去了北地。這次劫獄便是由他在幕后牽頭組織的,劫獄計劃的制定也有他的份?!?/p>
我震驚了。
我萬萬沒有想到,這個看上去無比敦厚老實的莊稼漢,居然是個賭鬼!
“這是為父給你上的第一課,人,不可貌相?!?/p>
父親雙手負在背后,緩步出了大廳,夕陽透過院墻照在父親的紫色官袍上,影子拉的很長,我站在父親的影子下,看著父親的背影。
“為父給你上的第二課便是,武功再高,名聲再響,頂得住幾次軍卒沖殺?江湖,可有為父后院的池塘大?”
父親嗤笑一聲,離開了。
后來過了幾天,我被父親送到了平湖劍派學劍。
劍派掌門和幾位長老輪流教我練劍,他們樂呵呵的撫摸著胡須,夸我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劍道奇才。
師兄弟們以我為榜樣。
師妹與我一見鐘情。
成年之后,我與師妹鴻雁行走江湖,行俠仗義,闖出了諾大的名聲。
再后來,我與師妹成親了。
在一個遠離師門,遠離父親的地方。
我和師妹舉行了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婚禮。
那段時間真的好快活。
我和師妹忘記了江湖,忘記了師門,忘記了凡俗。
我們如同大隱于市的謫仙人,在那個沒有人認識我們倆人的市井小鎮,素手研磨,舉案齊眉。
后來發生了什么呢?
是了,輔國公被滅了滿門。
聽到消息的那天,鴻雁魂不守舍。
我知道,她在憂心宋知星,她怕幕后的人趕盡殺絕。
聽到宋知星被截殺,鴻雁再也坐不住了,我和她一起收拾行李,從蜀州出發,日夜兼程。
終于,我們趕上了。
那是在揚州的一次截殺,當時情況萬分火急,殺手距離宋知星的馬車,只有一步之遙。
我們夫妻二人及時趕到,殺退了殺手們。
因為我們二人聲名在外,又趕上了危急時刻。是了,多么英雄的出場,多么英雄的人物。
理所當然,我接過了隊伍的指揮權。
似乎大家都忘記了一件事。
可是我從沒忘記。
我叫于棟,我爹是當朝左相。
哪有什么百年難得一見的劍道天才。
哪有什么謙謙君子,一擲千金的豪俠。
哪有什么無人知曉的市井,出門買個燒餅,都能碰到幾個臉熟的丞相府侍衛。
哦,和師妹的一見鐘情或許是真的吧。
或許吧。
現在,游戲江湖的時光該結束了。
我是左相于燼舟的兒子。
我叫于棟,字文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