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靈緩緩收回左手。

掌心那團毀滅性的光暈無聲熄滅，只余幾縷青煙從指縫間逸散，混著屋內濃重的血腥與焦糊味。

她沒看腳邊那具無頭的尸首，頸腔斷口平滑如鏡，連絲血沫都沒滲出來。

蘇靈動了。

她沒理會韓勇的目光，徑直走向那具無頭尸體。

腳步踩在布滿灰塵和黏膩污物的地面上，悄無聲息。

她在尸體旁蹲下，視線落在尸體那只此刻已微微松開的手上。

手背的皮膚在昏暗光線下顯得異常灰敗。

松弛的皮肉下，一點暗紅悄然浮現，如同皮膚下滲出的淤血。

那暗紅迅速扭曲成一個怪異的圖案，一只沒有瞳孔只有空洞眼白的眼睛，邊緣纏繞著荊棘般的黑線，透著股褻瀆生機的邪異。

“噬靈之眼……”蘇靈的聲音很低，幾乎被墻里那瀕死的“嗬嗬”聲蓋過。

她伸出兩根手指，指尖縈繞著極淡的綠芒，隔空懸在那印記上方一寸。

那暗紅的印記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動了一下，皮膚下的血管像蚯蚓般鼓脹起來。

就在這時，

“嗬…蘇…蘇……”墻里嵌著的蜘蛛女猛地痙攣起來，發出斷續呼喚。

她被砸扁的胸腔起伏著，帶出更多暗紅的泡沫。

渾濁的液體從眼角溢出，混著血水滑落。那眼神里沒有兇戾，像溺斃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。

“……大…師……”破碎的音節從她撕裂的喉嚨里擠出，帶著血沫噴濺的嘶聲，“殺…了…我……”

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十分困難。

身體繃緊又無力地癱軟下去，只剩下空洞的眼白還在執拗地望著蘇靈的方向，無聲地乞求著。

蘇靈懸在尸體手背上的手指頓住了。

她側過頭，看向那雙眼睛。

沒有憐憫，也沒有厭惡。

她收回看向尸體的目光，指尖那點微弱的綠芒倏地轉向墻上的蜘蛛女，隔空輕輕一點。

綠芒如螢火，一閃而沒，沒入那塌陷的額頭。

墻里的身體驟然僵直，隨即徹底松弛。

那雙空洞痛苦的眼白迅速蒙上一層陰翳，最后一絲眼中的微光徹底熄滅。

繃緊的肢體癱軟下來，像一袋被丟棄的垃圾隨意的丟在地上。

“老板，噬靈之眼是什么？”韓勇湊到蘇靈身邊，他剛才守在門口的時候，雖然表面很沉穩，但心底一直在打鼓。

生怕后面有人突然來襲擊他。

“一個一直把人類當成血食的組織，我曾經在前朝時候剿滅過他們的一個大據點，現在竟然又冒了出來。”蘇靈站起身，用腳踩在那只手上，碾了一下，一團妖火憑空冒出，將腳下這具尸體燒成黑炭。

“他們歷史這么久的么！”韓勇有些驚詫。

蘇靈看了他一眼，然后淡淡的說道：“從古至今喜歡將人類當成血食的還少么？”

韓勇思考了一下，深以為然。

蘇靈朝前走了兩步，腳下一用力，將地面的一塊石磚踩斷。

一股陰暗潮濕的氣息從石磚下面傳來。

一股比上面濃郁十倍還混雜著陳腐血腥和排泄物惡臭的濁氣，如同實質般猛地噴涌上來。

“嘔……”韓勇猝不及防，被這股惡臭沖得眼前發黑，胃里一陣劇烈抽搐，差點當場吐出來。

他死死捂住口鼻，感覺那氣味瘋狂地往他鼻腔和喉嚨里鉆。

蘇靈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。

她指尖微動，一點幽綠色的火苗無聲燃起，懸浮在她身前一尺處，幽幽地照亮了洞口下狹窄粗糙的石階。

那光芒映在她臉上，更添幾分漠然。

“跟上。”她的聲音依舊平淡，沒有任何情緒起伏，一步便踏入了那濃稠的黑暗之中。

韓勇強忍著嘔吐的欲望，狠狠吸了幾口相對干凈的空氣，咬緊牙關，緊跟著跳了下去。

腳下是濕滑黏膩的石階，每一步都讓人心驚膽戰，生怕踩到什么不該踩的東西。

綠芒只能照亮方寸之地，更深處是吞噬一切的黑暗。

石壁觸手冰涼滑膩，不知是水汽還是別的什么。

韓勇根本就看不清楚。

他不是夜行生物。

越往下，那股腐敗氣息越是濃重，幾乎令人窒息。

韓勇感覺自己的肺都在灼燒著。

石階不長，很快到底。

眼前是一個不大的地下空間。

蘇靈指尖的綠芒稍微擴大了些，勉強照亮了四周。

壁上刻滿了扭曲怪異的圖案，線條狂亂，描繪著難以名狀的痛苦與褻瀆。

人被扭曲成各種非人的形狀，被布滿利齒的口器吞噬，或是被纏繞著荊棘的眼睛注視。

這些刻痕很深。

最觸目驚心的是中央一個低矮的石臺。

與其說是祭壇，不如說更像一個粗糙的屠宰砧板。

石臺表面被一層厚厚的黑紅色的污垢覆蓋，邊緣鑿刻著深深的血槽，那些血槽匯聚到石臺下方一個凹陷的石坑里，坑底沉淀著粘稠發黑的半凝固物，散發著最濃烈的惡臭。

血槽里，甚至能看到一些細小的白色碎塊，像是骨頭渣滓的東西。

蘇靈沒有在意那些，隔空將手覆蓋在上面，火焰憑空燃起，將上面的液體融化，流入地面上的凹槽內。

韓勇死死捂住口鼻，眼睛被熏得通紅，淚腺不受控制地分泌，視野都模糊了。

污血漸漸流盡，石臺中央，一個與尸體手背上幾乎一模一樣的“噬靈之眼”圖案清晰地顯露出來。

印記的中心，似乎比周圍石質顏色更深一些，像是滲入了某種東西。

蘇靈指尖的綠焰倏地收斂，化作針尖大小的一點，精準地懸停在印記中心那點深色區域上。

就在這時，異變陡生！

石壁上那些狂亂的刻痕，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激活。

刻痕深處，原本干涸發黑的地方，突然滲出暗紅色液體，它們如同活著的血線，沿著刻痕的走向迅速蔓延匯聚，整個地下室的空氣瞬間變得更加粘稠，仿佛灌滿了冰冷的水銀。

“老…老板！”韓勇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。

蘇靈卻紋絲不動。

她甚至沒有看那些異變的石壁一眼。

她的全部注意力，都集中在石臺印記中心那一點深色上。

“啪啪啪，”一陣鼓掌聲從暗處傳來。

“不愧是貓妖一族中唯一獲得忘川稱號的，一眼就看出那塊才是陣眼。”陰影中的人接著說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