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,我出生在上海。自我出生開始,每年我都會以兩次的頻率回到家鄉——安徽那座被槐樹環繞的村莊。姑父的房子就在村口,三間青瓦平房前,立著一棵需兩人合抱的老槐樹。那時的姑父總說,這樹是他小時候和爺爺一起栽的,樹根里藏著整個家族的故事。
我對姑父的最初印象,是他蹲在槐樹下卷煙的模樣。淺灰的褲腳沾著新泥,指尖夾著自制的旱煙,煙霧繚繞中,他抬頭望我時,眼角的皺紋里盛著溫軟的笑。兩歲那年,我搖搖晃晃撲進他懷里,蹭得滿臉都是槐花的甜香,他便笑著把我舉過肩頭,讓我去夠枝頭最白的那簇花。那時的槐樹像把綠傘,蔭庇著所有關于童年的午后。
后來我漸漸長大,每年清明和中秋,父母總會帶著我回鄉。姑父會提前站在槐樹下張望,見我們的車影,就快步迎上來接行李。他的手掌粗糙卻溫暖,牽著我走過青石板路時,總會指給我看槐樹的年輪:“你看,這一圈是你出生那年,這一圈是你學會叫姑父的那年……”
十歲那年春天,槐樹開得格外盛。姑父教我用槐花串成項鏈,戴在脖子上像條雪色的圍巾。他說等我考上大學,就把這棵樹的槐花蜜裝成禮盒,讓我帶去上海。那時的陽光正濃,槐樹的影子在地上搖晃,我踮腳去夠他卷煙的手,他便笑著彈我額頭:“小調皮,當心沾了煙味。”
如果這一切是場夢,該有多好。醒來時還是2023年的夏天,姑父坐在槐樹下的竹椅上,搖著蒲扇喊我:“丫頭,來吃槐花蜜!”而槐樹的枝葉正盛,陽光透過葉隙,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斑,像撒了一地的星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