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懷安顯然沒料到她會用原本的男子聲音說出如此驚人之語,更未料到這聲音此刻竟帶著一種奇異的、撓人心肺的魅惑。
他猛地一震,瞬間不自在地別開臉,目光倉促地投向遠處嶙峋的山石,試圖避開那雙“故作媚態”的眼。
若棠看見孟懷安的耳朵變得通紅。
此刻的孟懷安心中正涌起驚濤駭浪,他分明不是斷袖,為什么看著他的樣子,會覺得……很可愛?!
若棠捕捉到他細微的窘迫與躲閃,唇角勾起一抹狡黠戲謔的笑意。
她故意踏前一步,逼近孟懷安,微涼的氣息拂過他敏感的耳廓,用那刻意放軟,帶著甜膩鉤子的聲音耳語低喃:“孟大人……您這是……發燒了么?臉……怎地如此之紅?”
“死斷……”
孟懷安渾身驟然僵硬,那溫熱氣息拂過耳廓的觸感無比清晰,鼻尖繚繞起一縷若有似無的、帶著甜香的氣息,瞬間將他纏繞。
他喉結滾動,那句未罵完的“死斷袖”卡在喉嚨里,只覺一股陌生的熱流直沖頭頂,讓素來冷靜自持的他方寸大亂。
若棠眼中盈滿得意的促狹笑意,正欲再逗弄一二,抬眼的瞬間,那笑意卻如同撞上冰川,驟然凍結在臉上。
不遠處的嶙峋假山旁,齊青不知已佇立多久。他雙臂環抱胸前,身姿挺拔,一張俊美逼人的臉上覆滿了山雨欲來的陰沉寒霜!
那雙微瞇的狐貍眼,正死死地、冰冷地鎖定著他們二人——尤其是她那只幾乎要貼上孟懷安臉頰的手!
完了!!!
而孟懷安剛準備推開若棠,只見她忽然斂起笑容,在他耳旁道:“大人,剛剛多有冒犯,在下還有急事,先行一步。”
話音未落,她已如一道驚鴻,轉身疾步沒入旁邊的林徑,身影瞬間消失不見。
只剩他跳的過快心臟。
……
齊青失魂落魄地踏出慧明大師的禪房,心頭仍被那“無嗣”、“并非良配”的判詞攪得方寸大亂。
他正欲尋回若棠,誰知甫一抬眼——怒火瞬間燎原!
他竟親眼目睹“他那膽小溫順”的若棠,在別人的懷里笑得如花般,她臉上那狡黠鮮活的壞笑,眼神靈動,姿態肆意,是他從未見過的。
在他面前,她分明美則美矣,卻總如完美而冰冷的瓷偶,溫順得毫無生氣。
然而此刻……對著另一個男人,她卻如此……生動!
那笑容如同一記無形的耳光,狠狠扇在他臉上。
他大步流星上前,強行將剛溜回來的若棠拽回身邊。
“王上……”若棠怯怯抬眸,又是那副他看慣了的、溫順無辜的模樣。
齊青心頭火氣更盛,一把攫住她的腰肢,力道大得幾乎要掐斷她的骨頭,聲音冰冷:“你和他何時相識的?!”
“我……我不認識他。”若棠的眼神故意躲閃。
“不認識?”齊青唇邊扯開一個極其諷刺的冷笑,眼中怒火翻騰,“好一個‘不認識’!”
她竟敢對他撒謊!只要她方才肯坦誠解釋一句,他或許……或許還能壓下這翻涌的妒火,權當從未發生。
心中怒氣不減,齊青粗暴地拖拽著若棠,不顧她的踉蹌與低呼,徑直來到母親常春皇后的靈堂。他猛地發力,將若棠狠狠搡倒在地!
若棠故意狠狠摔在地上,淚眼汪汪的看著齊青。
“唔……”若棠猝不及防,順勢重重摔在冰冷的地磚上,疼得倒抽一口冷氣。她迅速調整好表情,抬起臉時,眼中已蓄滿盈盈淚水,楚楚可憐地望著齊青。
齊青狠下心,強迫自己移開視線。
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實的她?在他咫尺身旁時如同沒有靈魂的人偶,卻在那個叫孟懷安的男人面前,卸下一切偽裝,綻放得如此鮮明。
一時間,連他自己也分不清,這滔天怒火究竟是因為她對孟懷安的“親昵”,還是因為……她只對他一個人吝嗇所有真實?!
“你記得嗎……”齊青的聲音沙啞得厲害,他俯視著地上的若棠,雙目布滿血絲,那話不知是說給她聽,還是在提醒自己,“我們是仇人。”
“跪在這里!”他猛地指向靈堂中央,聲音冷硬,“好好……向孤的母親贖罪!沒有孤的旨意——”他冰冷的視線掃過聞聲趕來的幾名侍從,包括小翠和小喜子,“誰也不準讓她起來!”
語畢,他再不看若棠一眼,拂袖而去。
眼看齊青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靈堂入口,若棠臉上那泫然欲泣的表情瞬間消失。她撐著地面,毫不猶豫地站了起來,順手撣了撣衣裙上的灰塵。
反正就只有小翠和小喜子,其他的人都是何初的人,不會和齊青告狀。
“你們都退下,在外頭候著。”若棠語氣平淡地命令道。
眾人依言退去,空曠肅穆的靈堂內,只剩若棠一人。
她的目光落在靈位上——常春。
這個名字……不知為何,帶著一絲熟悉的印記,如同當初與杏風初識時那種奇異的熟悉感。
出于某種直覺,若棠走進內室。她的目光很快被書架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吸引。那里靜靜躺著幾本略顯陳舊的冊子,看著像是筆記和孩童的習字。
她拿起一本翻開,那稚拙的筆跡,分明是年幼的齊青所寫。
常春竟然是吳國人?!
原來齊青小時候那么慘。
難怪能長得這么變態。
【記合三年,臘月廿三】
母親又被宮中的人強行帶走了。
她回來時,我正躲在門后,臉上青紫交錯,疼得厲害。
母親撲過來,心疼得直掉眼淚,捧著我的臉問:“青兒,這……是誰打的?”
我強忍著痛,對她笑:“娘親別哭,是我自己貪玩……不小心摔的。”
母親沒有戳穿我拙劣的謊言,只是指尖顫抖著撫摸那些新傷疊著舊傷的淤痕。
可……兩天一小傷,三天一大傷,天下哪有這般總是“摔”得鼻青臉腫的孩子?
【記合三年,除夕】
寒冬臘月,滴水成冰。
母親的宮里,冰冷的如同冰窖。炭火?那是奢望。
母親總是省下她那微薄的口糧給我,自己餓著肚子,還要對我搖頭說不餓。
昨夜實在太冷了,我被凍得發起高燒,渾身滾燙。
混沌之中,我只聽見母親在門外凄厲地哭求、磕頭:“求求您……行行好!請個太醫吧!孩子快不行了!求求您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