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的陽光透過柳枝灑在河面上,碎成粼粼金光。
老夫子捋著花白胡須,笑呵呵地站在河岸青石上宣布:
“今日郊游,會水的去抓魚,不會水的去撿柴,晌午咱們烤魚吃!“
私塾的孩子們歡呼雀躍,紙鳶抱著竹籃站在人群邊緣,杏眼微彎。
她今日穿著淺杏色窄袖襦裙,發間只簪一支木芙蓉,素凈中透著靈動。
安兒被老夫子留下整理課業,臨走時在她手心塞了塊桂花糖,低聲道:“別離水太近?!?/p>
紙鳶抿唇一笑,指尖在他掌心輕輕一撓,算是應答。
柳如眉遠遠瞧見這一幕,捏皺了手中繡帕。
她今日特意換上玫紅撒花裙,發間金步搖叮當作響,偏偏安兒連個眼風都沒掃過來。
紙鳶正要轉身,忽見柳如眉帶著兩個跟班湊過來。
“夏小姐應該不會鳧水吧?“
柳如眉用團扇掩著嘴笑,“我爹爹專門請了鳧水師傅教我,要不要...“
“當然好了,那你下去游吧,我在岸上為你助威”
紙鳶諂媚一笑。
柳如眉臉上笑容僵了僵。她本打算激將紙鳶下水,好讓她當眾出丑。
見計策落空,她突然提高聲音:
“哎呀!我玉佩掉河里了!”
指著河中央泛光處,“那可是祖母給的傳家寶!“
周圍幾個孩子都圍過來也都跟著著急。
“你好像沒下水呢吧?玉佩怎么掉的水中央???這么扔過去的?”
紙鳶胳膊掄圓了,比劃著,這么拙劣的演技,紙鳶還真是沒眼看。
柳如眉臉色一黑。
“我竟不知你是這種落井下石的人?夏小姐不是最樂于助人嗎?“
柳如眉突然抓住紙鳶的手腕,聲音帶著哭腔。
“那玉佩對我真的很重要!“
“真的嗎?那我就不打擾你了,你正好會水,趕緊跳吧!”
紙鳶猛地抽回手,腕上已浮現紅痕。
“我去林子里撿些松枝,奕安哥哥說,松枝烤的魚別有風味?!?/p>
說完轉身往松林走去,留下柳如眉在原地咬牙。
松林里彌漫著樹脂的清香。紙鳶專挑干燥的松枝撿,耳邊隱約傳來河邊的嬉鬧聲。她輕哼著小曲,想起安兒教她的辨別松枝的訣竅。
“要選樹皮裂開像龍鱗的,這樣的最耐燒“。
約莫半個時辰后,紙鳶抱著滿懷松枝往回走。
遠遠望見河邊圍著一群人,嘈雜聲中夾雜著驚呼。她心頭突然一緊,加快腳步。
“有人落水了!“
“是那個霍弈安...“
“好像是柳如眉告訴他說紙鳶掉進水里了”
松枝嘩啦散落一地。紙鳶臉色煞白,目光急掃人群——沒有哥哥!河中央的漩渦里,隱約可見掙扎的人影。
紙鳶眼前一黑。她甩開阻攔的手就往河里沖,冰涼的河水瞬間沒到腰際。
就在這時,河心“嘩啦“冒出一個濕漉漉的腦袋。
安兒黑發貼在蒼白的臉上,嘴唇已經泛青。
他瘋狂環視四周,在看到紙鳶的瞬間,瞳孔猛地收縮。
“你...“他嗆著水,卻仍拼命往岸邊游,“上來!”
紙鳶愣在原地,看著安兒踉蹌爬上岸。水珠順著他緊繃的下頜滾落,單薄的白麻衣緊貼在身上,露出少年人清瘦卻有力的輪廓。
他一把抓住紙鳶手腕,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。
“你沒事...”
安兒聲音啞得不成調,突然將她狠狠摟進懷里。
紙鳶的臉貼在他濕冷的胸膛上,聽見里面劇烈的心跳聲,快得像要撞碎肋骨。
安兒猛地轉頭看向柳如眉,眼中怒火灼人。
柳如眉臉色刷白,結結巴巴道:
“我、我只是隨口說一句她掉河里喂魚了,哪成想你真跳啊...”
紙鳶漫不經心的理了理衣袖。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,她突然“哎呀“一聲,像是被石子絆到,整個人往柳如眉方向倒去
“噗通!”
水花四濺。
柳如眉在河里撲騰得像只落湯雞,玫紅衣裙在水面綻開如殘花。
孩子們都驚呆了,老夫子聞聲趕來時,紙鳶正蹲在岸邊,一臉關切地伸手:
“柳小姐快抓住我的手!哎,水多涼啊,非要下去游,攔都攔不??!”
柳如眉嗆著水抓住紙鳶的手,卻見對方湊近她耳邊,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:
“下次再害我和奕安哥哥,我就讓你在所有公子面前,表演癩蛤蟆鳧水?!?/p>
夜色沉沉,夏府內一片寂靜,唯有廊下的燈籠在風中輕輕搖曳,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。
安兒從夏員外的房中悄聲退出,剛掩上門,便察覺到一道目光。
他側頭看去,紙鳶正倚靠在她門前的老槐樹下,月光透過枝葉斑駁地灑在她身上,襯得她眉眼如畫。
她唇角微翹,目光往自己的房門瞟了一眼,輕聲道:
“進去聊聊?”
安兒不解,只得跟著她進了屋。
紙鳶的閨房內燃著淡淡的茉莉香,桌上擺著一壺剛沏好的茶。安兒剛端起茶盞抿了一口,就聽她悠悠道:
“呦,少男懷春嘍?!?/p>
“咳——!”安兒被嗆得一口茶差點噴出來,抬眸瞪她。
紙鳶托腮,笑瞇瞇地看著他:
“哥哥十五歲了,倒也可以理解,但若是柳如眉當我嫂嫂,我可不同意?!?/p>
“別人就可以了?你長沒長心?”
安兒皺眉,語氣微慍。
“怎么,我說錯了?”
紙鳶眨眨眼,故作無辜,“她落水的時候,你可是盯著她看了好久呢。”
安兒眉頭一蹙,欲言又止。
紙鳶見狀,忽地收起玩笑神色,從袖中抽出一張紙,輕輕展開。紙上赫然畫著一枚蛇形圖案,線條精細,栩栩如生。
“哥哥要看的可是它?這是她腰間的圖案?!?/p>
紙鳶抬眸看他,
“我看柳如眉掉水時你一直盯著看,便猜是重要的東西,就故意靠近了些,看得更仔細?!?/p>
安兒怔住,隨即眸中閃過一絲驚訝,繼而化作贊賞。
他接過紙張,指尖輕輕摩挲著那蛇紋,低聲道:“你何時發現的?”
“從端午那日我們遇歹人之后,你就總是出入爹爹的房中?!?/p>
紙鳶歪頭看他,“哥哥有秘密很正常。需要我幫忙的,小的愿意為您效勞。”
安兒被她逗笑,搖了搖頭,卻又很快正色:
“以后不可魯莽行事。明明不會水,萬一出事怎么辦?”
紙鳶撇嘴
“哥哥還不是一樣?明知道柳如眉只是調侃,卻還要跳水。”
“因為我不敢賭。”
安兒抬眸,目光沉沉地看著她,一字一頓道,“我不能讓你有一點點受傷的可能。”
紙鳶心頭微動,卻仍故作輕松地笑道:“可我也要保護哥哥啊?!?/p>
安兒沉默片刻,終是嘆了口氣,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:“我的紙鳶還什么都不懂呢?”
“我只比你小兩歲好不好”
紙鳶不服氣,拍開他的手,又指了指那蛇紋:“所以,這圖案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
安兒沒有直接回答,只是將那張紙折好,收進袖中,淡淡道:“這件事你別再插手,我和夏叔父自會處理?!?/p>
紙鳶挑眉:“哥哥這是怕我礙事?”
安兒無奈:“我是怕你有危險?!?/p>
紙鳶輕哼一聲,忽然湊近他,壓低聲音道:“可我已經知道了,你攔不住我。”
安兒看著她狡黠的眼神,一時竟無言以對。
窗外,夜風拂過樹梢,沙沙作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