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光透過窗欞,在床榻上灑下一片銀輝。紙鳶蜷著腿坐在安兒身旁,指尖無意識地繞著他腰間玉佩的流蘇。
“第一次見你時,”
安兒忽然開口,聲音里帶著笑意,“我就在想,怎么會有這么可愛的女孩子。就像個雪團子”
紙鳶歪頭看他:“什么時候?我都記不清了。”
“你在門外偷聽,突然跪拜進來...“
紙鳶忙伸手捂住安兒的嘴“哥哥,不要提了,丟死人啦!”
紙鳶嘟起嘴:“再說了,人家就是長得圓潤了些......“
安兒低笑,將她攬入懷中。少女發間的茉莉香縈繞在鼻尖,他恍惚又看見那個摔得滿臉是泥卻還咯咯笑的小丫頭。
“那時候我想,有個這么機靈古怪的妹妹倒也不錯。”
他的手掌撫過她長發,“可后來......”
“后來如何?“紙鳶仰起臉。
安兒的喉結滾動了一下:
“后來,我也不知道從何時起,看見你就心跳不止。“
他的指尖描摹她眉眼的輪廓,
“你練武受傷我會心疼,你對著別人笑我會吃醋,甚至你偷吃糖糕沾了滿臉渣的模樣,我都覺得可愛得要命。”
紙鳶的耳尖漸漸染上緋色。
“我一直在等你長大。”
安兒的聲音低啞下去,“我開始患得患失,怕在你心里我只是哥哥,怕你喜歡上別人......“
“哥哥,”
紙鳶突然壞笑,“萬一我真喜歡上別人怎么辦?”
安兒渾身一僵。月光下,他的側臉線條驟然繃緊:
“若你嫁與他人......“他苦笑,“我便終身不娶,遠遠護你一世。”
握著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,紙鳶吃痛地“嘶“了一聲。
“霍奕安。”
紙鳶突然連名帶姓喚他。
安兒怔住,這也是她第一次這樣叫他。
少女跪坐起來,捧住他的臉。月光在她眸中流轉,像是盛滿了碎星:
“我好喜歡你,我確定不是妹妹對哥哥的那種喜歡。“
她的拇指擦過他微顫的唇,“我想要......”
未盡的話語被炙熱的吻封緘。
安兒扣住她的后腦,將這個吻加深。紙鳶的指尖陷入他肩頭的衣料,青絲從肩頭滑落,與他的發帶糾纏在一起。
“唔......”
情動時,紙鳶忽然覺得頸間一癢,像是有什么東西鉆進了衣領。她慌忙去解盤扣。
安兒猛地按住她的手,十指相扣間,呼吸粗重:“鳶兒......不可越矩。“他幾乎是跳起來退到門邊,衣袍下擺還沾著方才打翻的茶漬,
“我、我去打水!”
鳶兒一頭霧水,從衣領處摸到一個蟲子,這才解了癢。
“大晚上打什么水嘛!”
紙鳶來到窗邊,看著院里的安兒一桶接一桶地往頭上澆冷水。井水還帶著碎冰,卻澆不滅他耳根的紅暈。
“傻子......“
她摸著發燙的臉頰嘟囔,卻看見安兒突然抬頭。
月光下,青年濕漉漉的眉眼格外清亮。他做了個口型:“快睡。“
紙鳶“唰“地拉上窗紗,卻聽見窗外傳來低笑。
天剛蒙蒙亮,紙鳶就收拾好了包袱。
安兒沉默地站在院門口,看著她把銀鈴鐺系在腕上,那是他昨夜重新穿好的,
“哥哥要按時吃飯。我給你做的護膝要記得戴,殿試時要跪很久的。“
紙鳶戳了戳他的胸口,“殿試那日,我會在永安鎮的城隍廟給你上香。“
“鳶兒“
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,將她被風吹亂的發絲別到耳后:“這次一定不會讓你等太久。“他心里暗暗發誓
晨霧中,馬車漸行漸遠。安兒站在原地,直到指尖再也觸不到車轅揚起的塵埃。
半月后,紙鳶剛踏進夏府后院,就看見娘親慕婉儀正在練劍。劍鋒所過之處,落葉紛飛,凌厲的招式帶著破空之聲。
她眼睛一亮,扔下包袱就飛身上前:“娘,接招!”
慕婉儀頭也不回,反手一劍格擋,“鐺“的一聲,火花四濺。
母女倆你來我往,轉眼過了十余招。紙鳶一個鷂子翻身,劍尖直指娘親咽喉——
“啪!”
慕婉儀的劍身拍在她手腕上,紙鳶吃痛,劍“咣當“落地。
“完,”
慕婉儀收劍入鞘,一臉嫌棄,“這個少林寺白去了。“
紙鳶揉著手腕,不服氣地從懷里掏出一個用綢布包裹的竹筒:
“誰說的!看看這是什么?大師特別器重我,才給了此等寶......“
她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。
因為慕婉儀也從袖中掏出一個一模一樣的竹筒,上面還刻著“慧明贈“三個小字。
“每個沒資質的徒弟,他都會送。“慕婉儀拍拍女兒僵住的肩膀,“別當真,留個念想就好。“
紙鳶低頭看著手里左三層右三層包裹的“寶物“,一時語塞。
虧她還當個寶貝似的藏了一路!
“你從京城回來的吧?“慕婉儀倒了杯茶給她,
“娘怎么知道的?”
“安兒來信告訴我的,”
“娘,我給你寫信為何不回?我可想你了”
紙鳶環住娘親的肩膀,婉儀輕哼一聲,
“你的信我都不敢在雨天讀!說什么得大師真傳,再學個一年半載能稱霸武林,哎呦,我都怕雷劈”
“人家也有真情流露的”
“唯一真實的就是你說饞肉了,”
“最起碼我也稱霸雞窩了”紙鳶小聲嘀咕。
“快去見見蓉錦嬸嬸,告訴她安兒的近況。“
正廳里,程蓉錦和慕婉儀滿懷期待地看著紙鳶。
“呃......“
紙鳶撓撓頭,醞釀許久,“哥哥現在......愈發英俊了。“
程蓉錦的笑容僵在臉上。
慕婉儀翻了個白眼:“就這?”
“還、還有!“紙鳶急忙補充,“他,睡覺居然不踢被子...”紙鳶一臉花癡相!
“停!”
慕婉儀扶額,“你還是回屋歇息去吧”
一個月后的某天,夏府門前來了兩位不速之客。
為首的男子身披黑色斗篷,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。身后的青年約莫二十多歲,腰間配著一柄古樸長劍。
管家剛開門,斗篷男子就掀開了帽子...
“你是王......“夏志遠手中的茶盞“啪“地摔碎在地。
來人竟是流放四十年的睿王!
雖然歲月在他鬢角染上風霜,但那雙鷹目依舊銳利。他微微一笑:“你是志遠吧?”
夏志遠連忙將人迎進書房。睿王指了指身后的青年:“這是我兒宇珩。“
宇珩拱手行禮,舉止優雅,但眼神卻好奇地打量著四周。大人們寒暄時,他悄悄溜到了后院。
后院的老槐樹下,紙鳶正踩在凳子上,不知在忙活什么。
“你這是干嘛呢?”宇珩突然出聲。
“啊!“紙鳶嚇得腳下一滑,整個人向后栽去。
宇珩走過去,非但沒有攙扶之意,反倒嫌礙事似的從紙鳶腳邊跨過,對面前的樹充滿好奇。
“你是何人?”紙鳶警惕地盯著他。
宇珩笑而不答,指著槐樹:“這里有什么稀奇的?“
紙鳶眼珠一轉,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:“爹爹的貴客是吧?這里可好玩了,你要看看嗎?“
“看就看。”
宇珩不疑有他,也踩上凳子。
紙鳶看準時機,朝樹梢彈出一枚石子——
“嗡!“
成群的馬蜂傾巢而出。宇珩還沒反應過來,就被蜂群包圍。他抱頭鼠竄,卻見一只肥碩的工蜂正落在他的鼻尖上。
“噗嗤...”紙鳶笑彎了腰。
宇珩僵在原地,與鼻尖上的蜜蜂大眼瞪小眼。蜜蜂示威般地翹起尾針,然后......
“嗷!!“
慘叫聲驚飛了滿樹的麻雀。
夏府書房內,檀香裊裊。睿王摩挲著茶杯,許久緩緩才開口。
“夏家的事我聽說了。“他聲音沙啞,“終究是我連累了你的祖父。“
夏志遠搖頭:“殿下言重。當年祖父散盡家財保全血脈,已是萬幸。“
“可我那些部下......”
睿王手指突然攥緊,青瓷杯“咔嚓“裂開一道縫,
“賀將軍被腰斬時,血濺了三丈遠;方御史吞金前,把幼子托付給獄卒......“
茶水混著血絲從指縫滲出,“他們夜夜入夢,問我為何還活著?”
窗外夏志遠瞥見宇珩捂著腫成茄子的鼻子沖進來,連忙轉移話題:“世子這是?”
“被蜜蜂蟄了。“宇珩疼得齜牙咧嘴,“夏員外,我能否在府上叨擾幾日?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