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灑進睿王府的膳廳,宇珩放下筷子時,碗中的粥還剩大半。
他起身時錦袍拂過紫檀木椅,帶起一陣龍涎香的余韻。
“站住。”睿王的聲音從身后傳來,手中茶盞在案幾上輕輕一頓,
“我知道因為你娘的事兒,你對我頗有不滿,現在楚恒已死,大仇得報,男子漢當以大局為重...”
宇珩的腳步停在門檻處,他忽然低笑一聲,笑聲里帶著化不開的寒意:
“夫婦二十載,我以為您對她多少會有些在意...想來是我多慮了,在您眼中,除了那金鑾殿上的位置,還有什么不能舍棄?兒子真該好好學學父王這份絕情。”
“逆子!”
睿王拍案而起,老王爺胸口劇烈起伏著,最終卻只是重重坐回太師椅上。
睿王語氣緩和:“聽說你與霍家兄弟交好?明日請他們過府一敘。感謝他們救了你”
“感謝是假,拉攏是真吧?”宇珩頭也不回地邁出門檻,身后傳來茶杯砸在門框上的悶響。
衙門后堂,奕安正在批閱公文,忽聽門框傳來三聲輕叩。
奕安抬頭看清來人,視若惘聞,繼續專注手里的事情!
“既然你這么忙,我還是去找紙鳶妹妹吧”
宇珩嬉皮笑臉,故意在“妹妹”二字上拖長音調。
這招果然管用,奕安蹙眉“什么事?”
“明日睿王府設宴,美其名曰是要感謝你們救了他最‘疼愛’的兒子”
“睿王無需客氣,碰巧而已,沒那么想救”
奕安眉毛輕佻,宇珩捂著胸口,“你這么說我會傷心的”
“惡心”
“你們推脫不掉的,躲得了一時...”
奕安聽懂了宇珩的弦外之音!沉吟道“好”
“記得帶上小紙鳶,幾日不見,甚是想念”
狼毫筆破空而來,宇珩偏頭用兩指夾住,奕安眸色陰沉如墨:“找死?”
翌日睿王府正廳,睿王親自到垂花門相迎,月白色常服襯得他愈發儒雅。
“霍大人!”他熱情地握住奕安的手,“多虧你們救了宇珩。”目光掃過紙鳶時,老人家的笑容更慈祥了幾分,
“鳶兒,我們又見面了”
“王爺”紙鳶恭敬的行了一禮。
“都是自家人,無需多禮”
宴席間,睿王摩挲著青玉酒杯突然嘆息:“你們霍家,夏家,程家當年與我最為親近.....若我當年沒被奸人所害,他們的結局斷不會如此.”
他眼眶泛紅,聲音哽咽,“可惜受我牽連......”
奕安輕聲安撫著“都過去了。”
“若真過去也罷。就怕他們容不下...”
睿王突然壓低聲音,“楚恒這一死,想必皇帝不會輕饒吧.....畢竟是你親自將他押送回來”
他意有所指地盯著奕安。
“不過話說回來,楚恒也是死有余辜,我聽聞他殺了你干娘,還險些害了你嫂嫂?”
奕安淡淡的說“事實的真相究竟還尚未查清,不過我相信,天理昭昭,自會有真相大白的那天”
睿王干咳一聲,附和道“賢侄說的是”
回府的馬車上,紙鳶把玩著睿王賞的羊脂玉墜,突然抬頭:
“哥哥,人都是會變的嗎?聽我父親說過,睿王是心系百姓,頗有賢德之人,可如今,行事作風越來越讓人看不透了”
奕安正望著窗外流動的街景,收了收心神“你個小機靈鬼”
奕安撩開車簾對車夫道:“停一停。”
青石板路上還留著雨后的水洼,奕安蹲下身:“來,哥哥背你”
紙鳶歡快地撲到他背上,發間金步搖叮咚作響。
“哥哥,我總覺得干娘和嫂嫂的事不像是楚恒做的,會不會是某人在挑起事端”
奕安背著她慢慢走著,輕笑道“今日,他還在試探我們能否成為他的刀。”
“哥哥文能提筆安天下,武能上馬定乾坤,誰不想拉攏?”鳶兒洋洋得意著
“還好我先下手為強”
奕安停下腳步,慢慢的放下紙鳶,捧著她的小臉
“可我也有私心,只想守著你過安穩的日子”
“不管相公做什么選擇,我都陪著你,”
奕安滿眼深情,把紙鳶摟在懷里,在她的耳邊低語著。
紙鳶抬眸看著他,雙手叉腰,撅著小嘴,一字一頓
“哥哥你再說一遍”
“鳶兒,該去找老媽子學壞了”
紙鳶羞紅了臉,氣的直跺腳。
“霍奕安”
落日的余暉將兩個追逐的影子拉著很長,爽朗的笑聲回蕩在整條街道。
狀元府內,弈星癱在黃花梨木椅上,眼下兩片青黑。紙鳶捧著蜜餞盒子湊過去:
“大伯哥,最近忙什么呢?”
弈星想要伸手探進食盒,卻被紙鳶抱著側身躲過
“說歸說,別想著吃”
弈星抹了把臉:“噩夢啊!”
他豎起三根手指,“睡榻上她說我不關心,睡床上嫌我呼吸重,半夜睜眼——”
他猛地壓低聲音,“她就直勾勾盯著我問,當年為何退婚?”
紙鳶“噗嗤”笑出聲,奕安正剝著葡萄的手頓了頓。瑩潤的果肉喂到娘子唇邊時,他突然問:“鳶兒,哥哥可曾傷過你的心?”
“有啊。”紙鳶叼走葡萄,舌尖不經意擦過他指尖,“哥哥進京那兩年......我可是渾渾噩噩”
奕安手指一僵
紙鳶揉揉他繃緊的臉,“哥哥在擔心什么?”
奕安心虛的搖搖頭。看著弈星,就仿佛看到了自己以后的下場!
“昨日為何沒去睿王府?”奕安迅速轉移話題。
弈星神色驟凜:“有些渾水蹚不得。”
“既入局,哪由得你全身而退?”
“我何時??”
奕安摩挲著青瓷杯蓋,“別忘了,你岳父是何人?”
弈星倒吸涼氣,“睿王竟算計至此?”
奕安眉目幽深:“或許,這才是他真面目。”
紙鳶手中的蜜餞“啪嗒“掉在裙上:“那豈不是所有人都被他騙了?”
“我在想......”奕安指尖劃過杯沿,“鳶兒曾祖父當年助睿王時,為何要秘密保留追隨者名單?而鳶兒祖父發現名單后——”他抬眼,
“為何突然暴斃而死?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嗎?”
紙鳶只覺得后脊發涼
“奕安,”弈星突然傾身,“你站哪邊?”
茶湯映出奕安微蹙的眉:“前不久,也有人這么問我。”
紙鳶突然抓住丈夫衣袖:“爹娘會不會有危險?“
“別怕。”奕安將她摟緊,“夏家自有保命的籌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