考試結束那天下午,天出奇地晴了。
烏云褪盡,陽光大片地灑下來,像是替整個校園洗去了一層沉重的灰。林簡背著書包走出考場,呼吸著帶有青草味的空氣,步伐比來時輕了些。
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進前五,也沒有多余的力氣再想。只是感覺整個人像被掏空了一樣,連手臂都發軟,肩膀因為長時間保持坐姿而酸痛不已。
“你那道大題最后怎么寫的?”姜瑤走過來問。
“哪個?”
“物理實驗那道?!?/p>
“應該沒錯?!绷趾嗩D了頓,“但有兩問不太確定?!?/p>
“你能不確定,那我大概是涼了?!?/p>
兩人相視一笑,又沉默下來。考后最常見的對話,總歸還是落回到了不確定與忐忑上。
可她心底清楚,這次考試不只是一次階段性檢測。它是一塊通往新世界的通行證,一道決定能否跨進重點班門檻的分界線。
如果進不去——她可以忍受失敗,但她無法接受努力被默認為“沒用”。
接下來的幾天里,成績像被上鎖的謎底,藏在年級組辦公室不動聲色地等待時間揭曉。
全校都進入了等待模式。大家都在裝作“不在意”,可教室里的空氣越來越緊張,像繃緊的弦,隨時可能斷裂。
林簡還是每天按部就班地學習、刷題。看起來平靜如常,實際上,每當打開草稿紙,指尖都會輕輕顫動。
晚自習前,她聽到前排幾個同學悄聲說:
“這次應該又是林崢第一吧,他從沒掉過。”
“我聽說季惟舟可能進前十,十三班能出一個已經不錯了。”
沒人提到她的名字。甚至有幾個同學連她的全名都叫不出,只記得“就是那個天天坐在后排刷題的女生”。
她聽見了,也不在意。
她明白,有些時候不是你做得不夠好,而是你還沒好到讓人無法忽視。
直到那天中午。
陽光熾烈,布告欄下早早圍了一圈人,像是嗅到了某種異動。
“出成績了!”
有人喊了一句,瞬間整棟教學樓都像被點燃了似的,腳步聲、議論聲交織在一起。
林簡走得慢,沒跟著沖出去,只是默默地收拾了桌上的文具,一點一點地把每支筆歸回筆袋。
“林簡——”姜瑤氣喘吁吁地沖進教室,眼睛亮得像燈泡,“你考第五!全校第五!你知道嗎?”
林簡頓了下。
“你不是騙我吧?”
“我發誓!貼榜了!教務處樓下都炸了!你名字在紅框里,后面括號寫著‘十三班’——大家都傻眼了!”
林簡站起來,手里還攥著那支寫到沒墨的黑筆,半晌才開口:“……真的?”
“真的!還有幾個重點班的人專門跑來看你的名字,說‘沒聽過’。”
全校前五,一個陌生的名字。
林簡。
那個每天坐在倒數第二排、不聲不響刷題、不參加任何活動、甚至在老師眼里都沒什么存在感的女生,竟然在這場全級兩百多人的期中考試中,闖進了前五。
她還沒來得及反應,已經有人從走廊探頭張望。
“是她嗎?”
“我以為她就是個沉默型學渣?!?/p>
“這回算打臉了吧……”
議論紛紛,目光交錯。
林簡沒有出去看榜,也沒有拍照、慶祝,只是坐回原位,把那支快沒墨的筆輕輕放進筆袋。
季惟舟走進教室時,看到她眼神安靜地坐在座位上,手指輕輕敲著書桌,像是在節奏里平復情緒。
他走過去,在她桌邊停了一秒,說:“你做到了。”
林簡抬眼看他,語氣輕得幾乎像一聲嘆息:“我自己都不太相信?!?/p>
“別人也不相信。”
他指的是那些還沉浸在震驚與議論中的同學,指的是那些早已習慣了輕視與默認標簽的目光。
“但你不需要他們信。”他說。
她點點頭,低聲道:“我不是為了讓人驚訝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我只是……想證明,努力不是空的。”
他沒說話,只是在她桌角放下一張折好的便簽紙。她打開,發現上面是五個字:
“調班申請表”
下午第一節課,班主任叫她去辦公室。
“林簡。”老師翻了翻手里的名單,“你這次考得很好,學校那邊已經批復了,你的調班申請通過了?!?/p>
林簡輕輕地“嗯”了一聲,沒太多情緒起伏。
“你知道嗎?”班主任語氣難得地緩下來,“你是這屆唯一一個靠期中考調進重點班的普通班生,還是女生。”
林簡沒回應,只輕聲說了句:“謝謝老師?!?/p>
她轉身走出辦公室,走廊外陽光明亮刺眼,連窗臺上的綠植都像剛被擦拭過一樣透亮。
她抬頭看向教學樓對面的那一層——重點班所在的三樓,那是一開始她只能仰望的位置,現在終于可以抬腳走進去。
沒有儀式,也沒有掌聲。她只是靜靜地收起所有舊的錯題本和資料,準備好迎接新的節奏。
中午,姜瑤給她發來一張照片,是貼榜紅框里那幾個名字的特寫。林簡的名字,在最右下角。
她看著那個熟悉卻又陌生的“第五名”,輕輕合上了手機屏幕。
——不需要昭告天下。她知道自己是誰,也知道自己配得上這個位置。
她在舊筆記本的一角寫下四個字:
“未完待續。”
她知道,重點班不是終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