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二月的最后一場模擬考結束那天，天空下起了雨。
雨點敲在教學樓外的雨棚上，發出密集的噼啪聲。林簡收拾完試卷，撐著傘走出教室，鞋子踩進水洼，濺起淺淺一圈水紋。
她沒走兩步，就聽到身后有人喊：“林簡！”
回頭，是班長韓鐸。他抱著一疊高考志愿資料，沖她揮了揮手：“語文組的材料借你看看，我聽說你作文分又漲了。”
林簡接過資料，有些意外地笑了笑：“謝謝。”
韓鐸撓撓頭：“你平時也太安靜了，老師都說你是‘藏在重點班的潛力股’。”
林簡笑著應了一聲，把資料收進書包。
教室門口，有學生在圍著班主任林老師問問題。林老師五十出頭，戴著眼鏡，一邊解答一邊還留意其他學生：“下周家長會別忘了通知家里人啊，尤其是林簡、季惟舟、陳可欣你們幾個，家長一直沒來過的，下次一定要到。”
“我爸出差，估計來不了。”陳可欣有些無奈。
“那也得讓你媽來。”林老師瞪她一眼，語氣卻柔和。
林簡沒說話。她知道母親大概率也來不了。父親常年在外跑運輸，母親在鎮上的藥店打工，平日難得休息。上一次她提到家長會，母親的回應是：“你自己考得開心就好，不用太有壓力。”
但這一次，母親卻意外地來了。
她穿著藥店的工作服，頭發還有點凌亂，顯然是下班后沒來得及換衣服就趕來學校。
“我女兒以前也不太愛說話。”母親略帶緊張地說，“但她一直很努力，我們家也沒什么條件，能走到現在，真的很感謝老師和大家。”
林簡站在角落，默默聽著，眼眶有些發熱。
林老師接過話頭，笑著說：“林簡從普通班考進來，現在成績非常穩定，屬于沉潛型的好苗子。”
全班都鼓掌了。
會后，她和母親一同走在回家的路上。
“媽，謝謝你來。”
“傻孩子，你的事就是家里的事。”母親拍了拍她的背，“不是不讓你努力，是怕你太累。但你一直都在堅持，媽不能拖你后腿。”
這學期節奏緊湊，幾乎每周都有考試或小測，林老師還安排了“學習互助小組”——林簡和季惟舟被分在了一組。
“你們倆一個理科強，一個語文優，互相補一補。”林老師笑著說。
課間時間，他們偶爾交流題目、核對答案，甚至一起整理錯題集。關系慢慢自然了許多，雖然都不多話，卻總能在關鍵時刻互相給予回應。
一次月考成績下發，林簡語文全班第一，數學卻失誤嚴重。她一個人在座位上翻錯題，情緒低落。季惟舟路過，停下腳步。
“你那題其實只差一步。你看這兒。”
他指著她的草稿紙，講解了一遍。
林簡點頭，小聲說了句：“謝謝。”
他沒再說話，只在離開時低聲道：“你已經做得很好了。”
那天晚上，她破天荒地寫了一封匿名信投進“心聲角”，只有一句話：“有人的一句話，有時候可以讓人堅持一天。”
廣播開始輪播“我的高中生活”征文音頻。林簡的朗誦被選中。唐老師在課上特意表揚了她，幾個同學私下問她是不是學過播音，她搖頭笑了笑。
中午廣播播放那天，季惟舟在走廊里聽完后，只輕聲說了句：“挺好。”
他知道她的聲音。初中時她拿過演講比賽一等獎，是學校里普通話最標準的女生之一。
有些記憶，不用太多言語，就已經刻在心里。
高三生活忙碌而碎片化：早讀、課業、測驗、作業，每個周末也被各類輔導班和自習排滿。物理組的陳老師某天突發奇想，要進行課堂實驗演示。
“這么枯燥的理論課，再不動動手，你們都要睡著了。”
林簡被分到記錄數據的小組，季惟舟是操作主力。他們默契十足，實驗獲得滿分。
“看不出來你們倆還挺合拍。”陳老師調侃。
林簡低頭輕笑，沒有回應。
姜瑤最近有些疏遠。她們周末不再一同學習，信息回復也越來越慢。
林簡雖然失落，但沒有主動追問。直到一個周六放學，她收拾好書包下樓，意外看見姜瑤站在校門口。
“瑤瑤。”她小聲喊。
姜瑤點點頭，身旁是她哥哥。
林簡愣了一下，隨后笑著問：“你哥今天來接你？”
姜瑤“嗯”了一聲，轉頭說：“你們認識吧？”
“在飯館見過。”林簡點頭。
姜瑤哥哥笑著打招呼：“最近還好嗎？我聽瑤瑤說你現在挺厲害的。”
林簡不好意思地笑笑：“還行。”
寒暄幾句后，林簡看著他們離開。那一瞬間，她忽然覺得以前那個熱熱鬧鬧的“周末搭子”生活，好像真的離她遠去了。
臨近期中考試前最后一次模擬，唐老師發下明信片，讓大家寫給“高考后的自己”。
林簡寫道：“如果你真的堅持過，結果不會辜負你。”
季惟舟的卡片只有一句話：“我知道你行。”
教室的燈光下，她看了一眼他，嘴角輕輕揚起。
有時候，兩個人的靠近不需要太多情節。
十二月中旬，期中考試成績公布。
林簡的總分穩定在年級前三十，而季惟舟依舊是年級前五。
那天放學后，她在圖書館借完書出來，天色微暗，風吹得人直哆嗦。
操場上幾個男生還在踢球，燈光下影子拉得很長。
她走出教學樓，遠遠看見季惟舟靠在欄桿邊，手里拿著水。
“你也在？”她走過去。
他點點頭：“出來透透氣。”
兩人并排站著，看著操場上奔跑的身影。風吹亂了她的發絲，他伸手幫她撥了一下。
“天氣涼了。”她說。
“是啊。”他回頭看她一眼，“不過你還在堅持。”
那句話，像是某種無聲的鼓勵。
她低下頭，心跳有些快。
這個冬天的開頭，有點暖。
她在日記本上寫：“在所有瑣碎與疲憊之間，能遇見這樣的人，是我最幸運的事。”
而她，也會繼續走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