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月的風帶著刺骨的寒意,卷著第一片雪花掠過教學樓的屋檐。期末考試的倒計時牌紅得刺眼,教室里的空氣也仿佛凝固成冰,只有筆尖劃過試卷的“沙沙”聲,像某種規律的心跳。
林簡揉了揉發酸的眼睛,面前的物理卷子上,最后一道電磁感應題像只張牙舞爪的怪獸。她咬著筆桿,視線不自覺地飄向斜前方的季惟舟——他正低頭演算,側臉在白熾燈下投出清晰的輪廓,額前碎發被揉得有些亂,卻透著一股專注的認真。
“這題輔助線要這么做?!焙鋈?,一張紙條從斜前方推過來,上面是季惟舟利落的字跡,還配了個簡單的受力分析圖。
林簡一愣,趕緊收回目光,耳根微微發燙。她順著他的思路往下看,卡了半小時的瓶頸瞬間疏通。她在紙條上寫了句“謝謝”,又悄悄推回去。季惟舟沒回頭,只是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兩下,像是無聲的回應。
這樣的默契,在進入復習周后愈發頻繁。他們不再局限于課間的短暫交流,有時會約在晚自習后去操場散步,聊幾道錯題,或是分享剛買到的押題卷。林簡發現,季惟舟看似寡言,卻總能在她卡住時精準地找到問題所在,而她也會在他語文閱讀題失分時,遞上自己總結的答題模板。
“你好像什么都會。”一次自習后,林簡看著季惟舟輕松解出一道數學壓軸題,忍不住小聲感慨。
季惟舟合上書,抬眼看她,鏡片后的眼睛映著窗外的雪光:“沒有,只是練得多?!彼D了頓,忽然補充,“你的語文思維很獨特,上次那篇議論文,老師在辦公室夸了很久。”
林簡驚訝地抬眸,對上他坦然的目光,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,暖暖的。
真正的轉折點,發生在元旦前夜。學校破例在晚自習后舉辦了小型聯歡會,教室里掛滿了彩帶和氣球,平時嚴肅的林老師也戴著紅色絨球發卡,笑著讓大家放松半小時。
林簡被同學起哄著唱了首歌,聲音清澈,唱到副歌時,她下意識地望向季惟舟的方向。他靠在窗邊,手里拿著一瓶可樂,目光一直追著她,嘴角帶著極淡的笑意。四目相對的瞬間,林簡的心跳漏了一拍,歌聲也微微發顫。
晚會結束后,雪下得更大了。林簡走出教學樓,正準備撐開傘,卻見季惟舟從身后追上來,手里多了條深灰色的圍巾。
“給你?!彼褔砣M她手里,語氣有些不自然,“看你剛才穿得薄?!?/p>
圍巾還帶著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,林簡捧著那團柔軟的毛線,一時忘了反應。雪粒子落在她發梢,季惟舟伸手,輕輕替她拂去:“走吧,我送你到公交站。”
兩人并肩走在雪地里,腳印深淺交錯。路燈將影子拉得很長,偶爾有雪花落在肩頭,又很快融化。誰都沒說話,卻不覺得尷尬,只有一種靜謐的溫暖在空氣中流淌。
“其實……”走到公交站旁,季惟舟忽然停下腳步,像是下定了決心,“初中那次演講比賽,你忘詞的時候,我在臺下比你還緊張。”
林簡猛地抬頭。她一直以為,那時的自己狼狽不堪,沒人會注意到。
“你后來還是說完了,”季惟舟看著她,眼神認真,“從那時候起,我就覺得你很厲害。”
雪光映著他的眼睛,像落滿了細碎的星光。林簡的呼吸一滯,忽然想起十四章里自己投進“心聲角”的匿名信——“有人的一句話,有時候可以讓人堅持一天?!倍疚┲鄣脑?,卻像一束光,照亮了她整個高三的冬夜。
公交車的燈光遠遠駛來,打破了這片寧靜。季惟舟替她理了理圍巾的邊角:“快上車吧,別凍著。”
林簡“嗯”了一聲,踏上車門的瞬間,忽然回頭:“季惟舟,謝謝你的圍巾。還有……新年快樂?!?/p>
季惟舟站在雪地里,看著公交車駛離,嘴角終于揚起一個清晰的笑容。雪花落在他發間,他卻不覺得冷,心里某個角落,像是被什么東西徹底焐熱了。
回到家,林簡把圍巾小心翼翼地掛在床頭,拿出日記本。臺燈下,她寫道:
“雪下得很大,他送我到公交站。原來初中那次,他也在。
忽然覺得,高三的冬天不再漫長。那些埋在試卷和習題里的時光,因為有了這樣的瞬間,變得像雪夜里的星光一樣,微小,卻足夠明亮。
我知道,我們都在朝著同一個方向走。而這條路,好像不再那么孤單了?!?/p>
窗外,雪還在簌簌落下,將整個世界染成一片純白。而教學樓的某個窗口,季惟舟看著林簡日記本上那行未干的字跡,指尖輕輕劃過紙頁,仿佛能觸碰到那份藏在瑣碎日常里的、逐漸升溫的心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