溫熱吐息在掌心散開之際,陸觀風眸中閃過一絲震動。
他用生死做威脅,死里逃生的女子卻只是嘆了口氣,這反應(yīng)實在是……
太過與眾不同。
自感無趣,陸觀風把人放開,落在許凌波身上的眼神不自覺帶了幾分探究。
許凌波呼吸瞬間通暢,緩了好久忽然縮起身子,原本亮得驚人的眼睛也變得飄忽不定,似乎不敢與他對視的樣子。
他忽然來了興趣,有趣,小丫頭跟他演戲呢。
忠仆的她,害怕的她,委屈的她,還有剛剛反應(yīng)冷淡的她,到底哪個才是真的她。
察覺陸觀風戾氣漸消,許凌波收了驚惶之色,“小姐有客人,誰呀?”
語調(diào)輕快,語氣隨意,陸觀風不由看了她幾眼,解釋道,“是梁景明?!?/p>
“唔?!痹S凌波默默點頭,梁景明,她對這個人有印象。
出身武將世家,卻沒有從軍,十七歲科舉入仕做了天子門生,如今官至京兆府尹。陸月舒出閣前與之來往過密,卻并未許嫁。
陸月舒與丁在水大婚后不久,梁景明就徹底淪為《庶子崛起錄》的背景人物,再也沒有出場,比“趙紫韻”還炮灰的一個角色。
陸月舒跟這樣的角色接觸,能擺脫嫁給丁在水的命運嗎,許凌波對此持懷疑態(tài)度。
可陸觀風守著自己,她實在沒機會溜回去查看情況。
于是,許凌波從陸觀風懷里搶回褲子,詢問道:“需要幫您送回去嗎?”
見陸觀風不解,她用手指指了指他的褲子,“干了?!?/p>
陸觀風:……
他咬牙切齒,“不用?!?/p>
一條褲子而已,他腿腳再不便也能抱穩(wěn)。
眼看脫身不得,許凌波索性翻身坐到廊下,用手拍了拍一旁的位置,示意陸觀風坐下。
他愛抱著就自己抱著吧,她卻不愛站著等。
陸觀風不情不愿坐了過去,今天走了許久,他的左腿有些疼了,趁人不注意,陸觀風悄悄揉了揉腿。
酸脹之感稍有緩解,陸觀風微嘆出聲,腿邊忽然多了個人。
少女席地而坐,把他的腿圈在中心,掌骨相對,動作熟練在他左腿小腿處擠壓。
隨著少女的手上下移動,腿肉脹得發(fā)痛,接著一股輕松之感漸漸蔓延開來,陸觀風眉心舒展,閉上眼睛任由微風拂面。
“咚——”得一聲,許凌波掌心一滑,掌骨忽然直接相對,痛得她眉眼皺到一處,卻不哭不鬧,繼續(xù)按壓下去。
她能感覺到頭頂有道灼熱視線,卻不想做任何反應(yīng)。
大半日的相處,她逐漸摸透了陸觀風的性子。
雖然開口后十句里有八句都不入耳,行動上卻并不會真的傷害別人。再說了,他是少爺,而自己只是個丫鬟,如果他真要殺人,沒有陸月舒的庇護,自己又能逃到哪里去。
生活不止眼前的茍且,還有生活本身,既然到了這個鬼地方,那她就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,至于明天的事,明天再說。
而且,這半日來她跑了好多地方,一直提心吊膽演戲,實在太累了。
——
陸月舒這邊,她與梁景明兩兩相望,沉默良久。
如何面對梁景明,她一向得心應(yīng)手。
利用梁景明的家世抬高自己的身份,趁機結(jié)交更高的門第,然后再利用高門第的人繼續(xù)攀附,將梁景明拋之腦后??僧攲Ψ綈澣蝗羰Ш?,她又會邀請梁景明出游,他便會搖著尾巴湊過來。
可如今,她卻不舍得用過去的態(tài)度應(yīng)付對方殷切的眼神。
但她也放不下身段去哄梁景明,而且前后兩世加起來,自己也從未有過這樣的經(jīng)驗。
可梁景明如今應(yīng)還在生氣,氣自己退回與他的信物,轉(zhuǎn)頭收下洛王府的聘禮,恐怕不會主動開口。
被寵了兩世的陸月舒有些委屈,“景明,我不是真心想與丁在水成親。只是洛王府勢大,我若不答應(yīng),恐怕洛王爺會找你的麻煩,影響你的仕途?!?/p>
明知是搪塞之詞,可再聽到她聲音時,他心中仍舊會泛起漣漪,喉頭艱難滾動。
“即使丁在水并非良配,但只要是你喜歡的,我一定會為你蕩平艱險。愿你們夫妻和睦,恩愛一世?!?/p>
陸月舒困惑,“我與丁在水……”
不忍聽她談及對丁在水的愛慕,梁景明匆匆打斷對方,“今日的事你不必擔憂,我會為你尋一位道長,無論你與丁在水之間有何劫難,就算是傾盡性命,也必會為你化解。”
言辭懇切,令人動容。
陸月舒心頭一緊,趕忙捂住他的嘴。
生死之事,豈能胡亂提及。
梁景明猝不及防,舌尖堪堪擦過女人纖弱細嫩的掌心,濕痕處瞬間酥麻無比,陸月舒紅著臉把手藏到身后,再不肯抬頭。
梁景明卻覺得自己舌尖仿佛舔了辣椒,此刻像是要燒起來般,抑制不住想要擁女人入懷。
拼命咬了咬舌尖,血腥氣瞬間在唇齒間彌漫,梁景明理智回籠,小心叮囑,凌厲的眉眼都柔和幾分。
“棉花胡同發(fā)生一起命案,主仆五人來不及呼救,盡數(shù)喪命,死狀極其殘忍。”
“京中最近恐怕不太平,你不要出門,缺什么就派家丁去買,若是悶了想出去逛逛,就讓紫韻來送信,我陪你一起去。”
見女人聽得認真,梁景明繼續(xù)道,“有我在,你不必太過憂心,不要放生人入府,看好門戶就是?!?/p>
梁景明叮囑許多,陸月舒卻若有所思。
一戶五人,還包括一個成年男丁,紫韻一個弱女子絕不可能瞬間取五人性命,兇手必定另有其人,紫韻只是誤闖案發(fā)之地。
還好紫韻到棉花胡同時,兇手早已離去,否則紫韻豈不是也會命喪當場。
思及此處,陸月舒一陣懊悔。
紫韻是因為對自己一片真心才會遇到如此兇險,可自己卻因為一點小事疑心她,由著哥哥對她威脅恐嚇,甚至差點弄傷了她。
陸月舒急著去尋許凌波,希望能彌補過錯,卻被梁景明誤解不愿與他多待,“月舒就這么迫不及待離開嗎?”
眼底盡是哀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