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4年6月,夏。
地下停車場的感應燈忽明忽暗,熒光綠的箭頭在地面投下變形的影子,仿佛雪夜醫院急救走廊的指示牌。我數著橡膠鞋底與地面的摩擦聲,直到B區陰影里傳出雪松香。
“你的凍傷疤,還疼嗎?”秦楚逸的白襯衫帶著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在黑暗中搖曳。
我握著車鑰匙的關節凸起處,那個早已經變淡的月牙形紅痕正在隱隱發癢,像是長出新肉的感覺,這是自己十六歲時為救少年留下的凍傷痕跡。視線透過昏暗的環境恰好撞上他淺藍眼眸中跳動的幽光,額頭凌亂發絲垂落,像極了少年傷痕累累蜷縮在樓梯的樣子。
他舉起手里的東西,我看到那雙修長的指尖是我的工作證和一張微微泛黃的紙。畫紙上白衣少年張開翅膀雙手托舉著流星的畫面,那正是自己八年前遺矢的設計稿。而此刻,在畫面一側有著一行不符的紅色筆記,寫著:靈魂的尋人啟事。
“八年前你替我擋下的那塊石頭,棱角和你現在改稿用的美工刀很像?!彼彶阶呓?,鞋底碾碎地上的顆粒,帶著呼吸里鐵銹味,那是白化病開始出現凝血障礙帶有的金屬腥。露出的手腕已經看不見那條六芒星銀鏈,而是換成了醫用識別手環,編號CY-0124的下方印著:中樞神經浸潤-高危。
“可你不是已經從醫院逃走了嗎?現在你把我的設計稿紋在身上,把小說寫成尋人啟事,甚至……”我盯著他無名指的銀戒,鏤空的星子雕刻和藍寶石點綴,那是我2018年落選的戒指草稿,“黑進我們公司系統,在流星模型里藏著我名字的縮寫?”
他輕笑著牽起我的手,指腹劃過我手背的淡粉色疤痕:“不是藏,而是發出一個求救的信號。每個粒子特效的延遲0.124秒,是我如今的心跳間隔。”
通風口突然噴出熱風,卷著他身上的雪松香。我想起柯崎總說我身上‘像舊書堆’的味道,原來那是歲月腌入味的冷杉與龍涎香。
他從西裝口袋緩緩掏出一個玻璃瓶,冷冽的燈光下,那液體中的細小銀色顆粒正在跳躍:“調香師說,雪松香里的萜烯分子,能激活大腦的記憶海馬體。如果加入當年的雪水樣本混合尾調的龍涎香,就能讓人想起被遺忘在記憶深處的重要的人。”
說著,他手指擰開瓶蓋,打開瞬間,消毒水氣味突然蓋過了雪松香。我瞳孔一震,后退半步,撞上一輛黑色轎車上,車身的啞光材質貪婪地吸走最后一絲光線。車牌尾號0124,正是他小說里‘星隕之地’的坐標。再看向他的眼眸,淺藍的瞳孔星海翻涌,無處不在的暗流似乎要把我吞噬。
“花星繁。”他在我轉身時輕呼,設計稿的紅色筆記在感應燈的冷光下泛著熒光,“明天上午十點,香榭麗舍咖啡廳,我給你看些東西……關于我們分開的八年?!?/p>
當我逃離停車場時,夏日的雨終于落下,雨刷器在車窗上劃出扇形水痕。昏暗的燈光在車里閃爍,拿出他放在我口袋里的工作證,翻開背面,出現用鉛筆寫的小字:“每道流星的尾光都是未寄出的白細胞,它們在犧牲自己滿足身機能需求時,仍在血液中呼喊你的名字?!惫P跡力透亞克力表面,最后那個句號暈開朦朧,像極了他眼底星海的暗流。
后視鏡里,秦楚逸站在暗影中,抬手輕撫鎖骨的流星紋身,動作又像在按壓止血,在那處皮膚下,正埋著輸送化療藥物的靜脈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