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七點的惠民菜市場已經蒸騰起煙火氣，不銹鋼盆里的小龍蝦正揮舞著螯足撞擊盆沿，發(fā)出細碎的“咔嗒“聲。蘇硯之站在水產區(qū)入口處，鼻尖縈繞著混合著水腥氣的晨露味道，記憶中關于小龍蝦產業(yè)鏈的知識正像調料般在腦海中一一歸位。
“老板，要青蝦還是紅蝦？青蝦殼薄肉嫩，紅蝦耐煮入味...“穿藍色膠鞋的攤販李嬸熱情地兜售著，盆里的小龍蝦正順著她晃動的木勺爬上爬下。蘇硯之蹲下身，指尖劃過水面，感受著蝦鉗觸碰掌心的力度——這是上一世在盱眙養(yǎng)殖基地學來的選蝦技巧：健康的小龍蝦會用螯足迅速彈開觸碰物，而長期用抗生素喂養(yǎng)的蝦反應則會遲鈍。
“李嬸，您這些蝦是從哪兒進的？“蘇硯之捏起一只紅蝦，對著光觀察蝦腹。干凈的白色蝦腮讓他微微點頭，卻在看到蝦尾連接處的細小黑斑時瞳孔微縮——這是輕度重金屬超標的特征。
李嬸的笑容突然僵了一瞬，很快又堆起笑：“小伙子懂行啊，這是洞庭湖的清水蝦，您要批量拿貨的話...“話未說完，斜后方突然傳來金屬盆撞擊地面的巨響，一個穿香奈兒套裝的卷發(fā)女人正皺著眉用高跟鞋踢開腳邊的水盆，暗紅色的指甲油在晨光里格外刺眼。“周經理，您看這蝦線都沒挑！“女人的聲音像冰鎮(zhèn)過的手術刀，“上個月說好的清水養(yǎng)殖基地直供，就這種品質？“被稱作周經理的中年男人慌忙彎腰撿蝦，西裝褲腳沾滿了水漬：“唐小姐，這是運輸途中出了點差錯，我保證明天...““不用了。“
女人轉身時香奈兒外套帶起一陣風，恰好掠過蘇硯之手中的小龍蝦。她忽然停步，目光落在他掌心的蝦腹上：“你這只蝦，第三對步足關節(jié)處有潰爛。“蘇硯之挑眉，這是他剛才也注意到的細節(jié)——典型的弧菌感染癥狀。看來這位唐小姐并非普通顧客，至少對小龍蝦病害有專業(yè)認知。女人從愛馬仕包里抽出一張名片，燙金字體印著“唐薇食味紀供應鏈管理有限公司執(zhí)行董事“：“新入行的？建議你去城北海產批發(fā)市場，那里的蝦來自江蘇生態(tài)養(yǎng)殖基地。“
話音未落，周經理突然拉住蘇硯之的手腕：“小兄弟，我那兒有批特惠蝦，半價處理給你...“掌心傳來的潮濕觸感讓蘇硯之猛地想起前世，正是這種低價誘惑讓他的第一家門店爆發(fā)食品安全事故。他不動聲色地避開，目光掃過周經理袖口露出的紋身——三條首尾相連的紅魴魚，正是上一世那個地下水產黑鏈的標志。
菜市場的電子屏突然閃爍，開始播放早間新聞：“我市餐飲協(xié)會今日宣布，將聯(lián)合物價局制定小龍蝦行業(yè)指導價，重點打擊'注水蝦''藥殘蝦'等亂象...“蘇硯之盯著屏幕上協(xié)會會長陳茂林的照片，指甲幾乎掐進掌心——這個在他前世破產時落井下石的偽君子，此刻正以行業(yè)守護者的姿態(tài)侃侃而談。
“唐小姐對養(yǎng)殖基地很熟悉？“蘇硯之追上已經走出水產區(qū)的唐薇，注意到她腳邊停著一輛限量版保時捷，“食味紀似乎更專注高端食材，怎么會關注小龍蝦這種平民美食？“唐薇轉身時嘴角帶著玩味的笑，陽光在她頸間的碎鉆項鏈上折射出七彩光斑：“蘇先生對我很了解？還是說...對食味紀三日前收購的盱眙清水蝦養(yǎng)殖場特別感興趣？“她忽然湊近，香奈兒五號的氣息混著淡淡小龍蝦的辛香：“我記得，昨天帝豪咖啡廳的投資邀約，你還沒回復。“
蘇硯之心中警鈴大作。這個唐薇，竟然同時出現(xiàn)在菜市場和投資邀約的場景中，而帝豪咖啡廳正是前世那個陷阱的開端。她手中的名片邊緣微微發(fā)皺，顯然是被頻繁使用——這說明她近期在密集接觸潛在合作對象，或者...在篩選獵物。“唐小姐說笑了，我只是個想做點小生意的上班族。“蘇硯之將名片收入口袋，指尖觸到口袋里那張揉皺的前世死亡通知書，“不過既然提到養(yǎng)殖基地，不知道食味紀是否愿意開放參觀？我聽說貴公司的'蝦稻共生'模式很有特色。“
唐薇的瞳孔微微收縮，這個細節(jié)讓蘇硯之確定：所謂的生態(tài)養(yǎng)殖基地必然存在問題。上一世他曾在食味紀的財務報表里見過異常的養(yǎng)殖成本，現(xiàn)在想來，那些多出來的開支很可能是用于掩蓋非法用藥。
水產區(qū)突然傳來爭吵聲，幾個穿制服的市場管理人員正圍著李嬸的攤位：“接到舉報說你銷售藥殘蝦，跟我們去趟辦公室。“李嬸慌亂地擺手，盆里的小龍蝦正順著翻倒的水盆爬向蘇硯之的皮鞋。
他彎腰撿起一只即將逃脫的青蝦，觸到蝦螯時突然發(fā)現(xiàn)，這只蝦的第五對步足內側有個極小的刺青——三朵并排的鳶尾花，正是前世那個神秘水產供應商的標志。
當蘇硯之再次抬頭時，唐薇的保時捷已經消失在菜市場轉角，只留下地面上一道淡淡的剎車痕跡。他掏出手機，新建了一個名為“鳶尾花計劃“的備忘錄，指尖懸在屏幕上許久，最終輸入：2008年6月，小龍蝦行業(yè)即將爆發(fā)第一次信任危機，導火索正是藥殘蝦事件。
口袋里的名片突然震動，食味紀的logo在陽光下泛著冷光。蘇硯之知道，屬于他的反擊戰(zhàn)，即將從這只帶著刺青的小龍蝦開始。而那個叫唐薇的女人，究竟是重生路上的又一個陷阱，還是...可以利用的棋子？
菜市場的廣播開始播放《舌尖上的中國》片頭曲，蘇硯之望著電子屏上跳動的小龍蝦批發(fā)價，忽然想起上一世在ICU聽到的最后一句話——林悅說：“你以為商業(yè)帝國是靠算計建成的？不過是我們給你搭的戲臺。“
這一次，他要讓所有人知道，真正的商業(yè)版圖，是從每一只小龍蝦的蝦腮開始清洗，從每一粒花椒的產地開始追溯，從每一個看似不起眼的配角開始布局。
而現(xiàn)在，他需要去找那個在退伍軍人創(chuàng)業(yè)展上見過的、掌握著天然香料配方的中年人——王建軍，那個上一世被他錯過的關鍵人物。水產區(qū)的地面還殘留著水漬，蘇硯之踩過倒映著晨光的水洼，褲腳沾上幾點泥星。
這是重生后第一次真正踏入商圈戰(zhàn)場，沒有西裝革履，沒有助理簇擁，只有掌心那只掙扎的小龍蝦，和遠處逐漸清晰的、屬于他的商業(yè)帝國的輪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