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清硯轉向大廳客人,說道:
“請諸位拿著此邀約帖,十日后前來捧場,我蘇清硯有神秘禮品送出,歡迎你們告知親朋好友?!?/p>
一刻鐘后,豐樂樓大門緊閉,所有客人被蘇清硯客客氣氣送到門外。
豐樂樓的伙計、庖丁、面案,廚師,跑堂,幫工都目不轉睛看著這位新東家,
眾人尚未從一波又一波的震撼中回過神來,
蘇清硯盯著胖男子,“至于你——王德才。”
她微微一笑,語氣卻冷了幾分:
“明日巳時前,三年之內的賬冊完整無缺地交到我手上,若賬本不到,或有所缺失……那我只能懷疑您貪墨公物,屆時將你告上公堂!也不算難事?!?/p>
此言一出,全場肅然,
王德才臉色數變,嘴唇動了動,終究沒敢再多說什么。
她環視眾人,聲音清晰響亮:“今日,所有人,包括掌柜李福,賬房王德才,都被暫時辭退!。”
眾人嘩然,
王德才更愕然,他沒有料到,蘇清硯來這一手,李掌柜不是說,蘇清硯只是一個小女孩嗎,給她點難看,就被嚇跑了嗎。
蘇清硯的每一個字都清晰可聞:
“所有豐樂樓的員工,無論是誰,如果愿意來豐樂樓工作賺錢,那么明日卯時三刻,準時到豐樂樓報到,你們將享有優先錄用權。但若有遲到者,無論何種理由,豐樂樓將一概不予錄用?!?/p>
蘇清硯盯著賬房王德才,目光如刀,
“你轉告李掌柜,明日他亦同所有人一樣,需要準時到場,重新接受招聘?!?/p>
她頓了頓,說道:“他若遲到,便是自愿請辭,以后就不用再來了!。”
大堂一片死寂。
蘇清硯最后說道:“今日的工錢照付,若不想來豐樂樓效力,明日可以前來結清工錢。現在所有人可以離開了,阿福和阿泉留下清掃酒樓?!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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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幕降臨,月上樹梢,已經過了晚上八點,蘇清硯、小紅和阿秀才疲憊地,登上回沈府的青綢帷車,馬蹄輕響,載著他歸入沉沉暮色之中。
小紅和阿秀,一路上,一臉興奮地說個不停,
“小姐,豐樂樓都這樣了,您第一天就免單,太厲害了!”
“小紅、阿秀你們聽著?!?/p>
蘇清硯雖然身心俱疲,她還是不想放棄這難得的機會,
她順勢給兩人講解酒樓經營的道理:
“開酒樓的,主動免單?聽起來很過分。但在這種情況下,卻是最劃算的投資。”
她頓了頓,故意給二人留一點思考的時間,
然后繼續說道:
“在今天這種情況下,損失一天的收入沒關系,重要的是,換來所有人的關注,值?!?/p>
她又停頓一下,繼續說:
“最重要的是,利用時機,抓住時機,我要借今日的突發事件,把舊賬一筆勾銷。停業整頓,這是我重新洗牌豐樂樓的最好機會?!?/p>
蘇清硯看著兩人愕然的表情,繼續說道:
“小紅,阿秀,你們想想,今天的事件,不是突發的酒樓鬧事,而是有人給我們設下的陷阱,我便借勢而為,給他們來一個下馬威——”
兩人聽到這里,明顯挺了挺胸脯,坐直了身體,
蘇清硯繼續說道:
“辭退所有人,明天重新招錄,誰也別想渾水摸魚。他們以為我只是個姑娘家,膽小怕事,那就讓他們看看,什么叫真正的殺伐決斷。”
兩人不住的點頭稱是,
蘇清硯故意加重了語氣:“讓他們知道,”
“賬本不到,就是貪墨;人不來報到,就是辭職。這就叫做,規則由我定,秩序由我建。”
小紅和阿秀都有點豪情萬丈,
蘇清硯掃視一下兩人,說道:
“在這個接手豐樂樓的特殊時刻,我不需要他們服氣,我只需要他們遵守規矩。不遵守的,滾?!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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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烏西墜,玉兔東升時分,沈府的朱漆大門緩緩開啟。
那門楣上懸著御賜“義商濟世“的金匾,在夕陽下泛著沉甸甸的光。
八個身著靛藍短打的仆役分立兩側,腰間懸著的銅牌隨著動作輕響——那是沈府特制的腰牌,正面刻著”沈”字,背面記著入府年份與職司。
“老爺回府了——”
隨著門房老周一聲長喝,青石板路上傳來整齊的馬蹄聲。
只見四匹雪白的西域良駒拉著沉香木馬車駛來,
車簾是蘇繡雙面繡的‘萬福流云’紋,金線勾連的祥云間暗藏無數‘卍’字,
陽光一照,整幅簾子如滾動的金沙,恰似沈庭安的商業野心——上天入海,無所不至。
車剛停穩,兩名小廝已無聲趨前。
一人支開紫檀踏凳,
另一人展臂覆上雪緞帕子。
沈庭安左手虛扶仆從右臂,右足輕點踏凳,落地時連袍角都未起皺。
這位江南富豪年近五旬,面容卻似四十出頭,
一雙鳳眼含著三分笑意,眼尾的細紋里都藏著精明。
他今日穿著雨過天青色的杭綢直裰,腰間只懸了一塊羊脂白玉的貔貅佩——
識貨的卻看得出,那玉是和田籽料,雕工出自蘇州玉雕圣手陸子岡的關門弟子。
“老爺?!贝蠊芗疑蛑遗踔探鹪萍y的銅手爐迎上來,
“揚州來的急信,說是我們的瓷器船在瓜洲渡被扣了?!?/p>
沈庭安腳步不停,指尖在貔貅佩上撫摸了一下:
“交給二少爺去處理吧!”
“二少爺已經回來了!”
沈庭安停了下來,疑惑的看了一眼沈忠:
“燒造青花海水江崖三足爐,正在關鍵時刻,他回來干什么?讓他來見我!”
“二少爺中午來見老爺,您不在,他說晚上會來拜見老爺,現在二少爺不在府上?!?/p>
沈府占地極廣,卻不似尋常官宦人家的方正格局,而是在假山曲水間,錯落著五進院落,
深宅廣院,曲徑通幽,地面和假山大都由壓艙石所建,
沈庭安每次在府中走過,目光落在那些厚重的壓艙石上時,腦海中浮現的,總是遠洋商船乘風破浪的畫面,
以及他多年未改的夙愿——組建一支屬于自己的遠洋商隊。
步入中路正院,越過幾重垂花門,便抵達了沈庭安的書房。
他的書房,名曰“藏經閣”,卻非藏書之地。
房間兩側的墻壁,是高及屋頂的紫檀木書架,其上沒有經史子集,
而是各類奇珍異寶的商貿圖鑒、域外風物的地理志、海外番邦的輿圖,
甚至幾冊描繪海外香料產地的手繪卷軸。
那些書冊并不是整齊劃一地擺放,而是隨手翻閱后夾著玉片書簽,透著主人真實使用的痕跡。
書房干凈整潔,卻不失古韻幽深。
陽光穿過湖色窗紗,在烏木書案上灑下細碎光影。
書案后素壁空懸,唯有一幅《少年策馬圖》常年掛于其上。
畫中是兩個少年騎馬奔馳的身影,衣袍翻飛,意氣風發。
那是十五歲的鎮北王蘇昭珩,與他從小相伴的伴讀沈庭安,在漠北草原上留下的身影。
如今,畫還在,鎮北王卻已駕鶴西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