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清硯看了看時辰，對張大有與王守義說道：“你們先去忙，我處理些事情，我們回頭再詳談菜單安排?！?/p>
兩人點頭稱是，轉(zhuǎn)身回到灶臺前忙碌起來。
廚房里蒸汽繚繞，油香四溢，案板聲、火苗噼啪聲交織在一起，顯得熱鬧而有序。
蘇清硯站在原地，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，輕輕吐出一口氣。
她環(huán)顧四周，心中微微一嘆——接手豐樂樓已經(jīng)整整四天了。
從宣布停業(yè)整頓，到如今初具新貌，每一步都走得不易。
這短短數(shù)日，不僅改變了豐樂樓的命運，也牽動著沈府內(nèi)無數(shù)雙或明或暗的眼睛。
根基初穩(wěn)，是時候該回府拜訪一圈了。
“小紅?！彼D(zhuǎn)過身。
“哎，小姐！”小紅麻利地放下手中的活計，快步上前。
蘇清硯找了張凳子坐下，唇角噙著一抹溫和笑意：“今晚回府，我需要去拜訪夫人?！?/p>
小紅會意地點點頭：“小姐是因為賑災糧食的事吧？”她一邊說著，一邊順手遞上一杯溫熱的茶水。
蘇清硯接過茶盞，輕啜一口，目光微斂：“是啊。你現(xiàn)在去替我預備三份點心匣子，要最好的?！?/p>
“三盒？”小紅略顯疑惑地重復了一句。
“對，三盒?！碧K清硯語氣堅定，“三房太太，各送一盒。”
小紅眼睛一亮，立刻明白過來：“哦！是要送給三位太太的禮盒呀？”
小紅隨即又有些困惑：“可是小姐，阿秀說，三公子讓您去找他，我們直接拜訪韓夫人不就行了嗎？為何還要去看魏姨娘和趙姨娘？”
蘇清硯放下茶盞，目光微沉：“小紅，記住，在沈家，我們既要尊重四位公子，也不能讓他們予取予求。三公子沈嚴為了一些賑災糧，就讓我上門找他——這個頭不能開?！?/p>
小紅眨眨眼，仍是有些不解：“可是……小姐，我們還得找他呀，否則明天阿秀那邊就沒糧了。”
“對呀?！碧K清硯輕笑一聲，眼底卻藏著一絲冷意，“所以他算準了我一定會去找他。但我不能讓他覺得這一招有用。今晚我去拜訪三位太太，順便見見他——但絕不能專程拜訪他，因為這件事不需要，是他節(jié)外生枝而已?！?/p>
“我還是不懂！”
“一旦開了這個先例，以后所有事，他都會等著我低頭。”
蘇清硯語氣平和，“賑災糧，沈嚴不敢不給。沈叔父若知道他在這種事上卡我，也會發(fā)火。沈嚴是借機拿我一把，我只能既給他面子，又不給他面子。”
小紅似懂非懂地點點頭：“那……我去準備三份點心匣子。”
她隨即又有些犯難，“可……小姐，這‘最好的’是指哪家鋪子的？金陵城有名的點心鋪子可不少，松鶴樓的酥餅、桂香齋的蜜餞、還有南市新開那家‘玉露坊’的果子，都說頂好呢。”
蘇清硯端起手邊微溫的茶盞，輕啜一口，才緩緩道：
“不必拘泥哪一家。你去‘玉露坊’選他們新出的四時花果酥餅，要那個繪著纏枝蓮紋的錦盒裝；再去‘桂香齋’挑幾樣招牌的蜜餞果脯，裝在他們家那個描金攢盒里；松鶴樓那邊，就選他們最拿手的‘八珍糕’和‘杏仁佛手’，用他們素雅些的提盒。哦，對了，”
蘇清硯想起什么，補充道，“給趙姨娘那份，除了這些，再加一盒咱們豐樂樓后廚新研制的‘茯苓山藥糕’，用素凈些的竹匣單獨裝著，就說是……養(yǎng)胃的小點心?！?/p>
小紅聽得連連點頭，心中暗暗佩服小姐想得周到。
這三份禮，既囊括了金陵城最頂尖、最有名的點心鋪子，顯示出誠意，又針對各房太太可能的喜好略有側(cè)重
韓夫人持重，素雅提盒的松鶴樓點心正合適；
魏姨娘講究，桂香齋描金攢盒的蜜餞更顯精致；
趙姨娘喜甜，花果酥餅應合心意；
給趙姨娘額外加了自家酒樓新研制的養(yǎng)胃點心，既顯得親近，又不動聲色地提醒著之前的“醫(yī)緣”和關(guān)照。
“小姐，您想得真周全！”小紅由衷贊嘆，“我現(xiàn)在就去辦，小姐放心，一定辦得妥帖。保準裝得漂漂亮亮的！”
小紅轉(zhuǎn)身離開了廚房。
蘇清硯看了眼正低頭嘗菜的張大有和王守義，便朝他們走了過去。
張大有見東家過來，放下手中的筷子，略顯局促地站起身。他搓了搓手，遲疑了一下，試探性地問道：
“東家……是不是對蟹釀橙有興趣？”
蘇清硯輕輕一笑，搖了搖頭：“談不上特別感興趣，只是感覺有點可惜了，不過難得你尊師重道，這事以后再說吧！”
“東家，如果您喜歡蟹釀橙，豐樂樓可以上。”張大有信誓旦旦地說道，
王守義詫異地看著張大有，心想：小辮劉走后，你告訴李福說，蟹釀橙你做不好，味道拿捏的不準，李福只好從菜單中撤下?，F(xiàn)在你又能做了。真是此一時彼一時??！”
“可以上？你師叔？”蘇清硯有些奇怪的看著張大有，
“東家，我?guī)熓宀]有不讓我做這道菜?！?/p>
張大有語氣認真，“東家，我?guī)熓逶诘臅r候，他年事漸高，大多數(shù)蟹釀橙都是我做的，”他似乎猶豫一下，又說道：
“東家，我?guī)熓迥贻p時創(chuàng)建了這道菜，后來我又進行了改進，使五味更加協(xié)調(diào)，蟹鮮更加突出。“
他頓了頓，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敬重與懷念：
“這道菜是師叔的招牌，是他最得意的手藝，他老人家退休離開勤行后，是我自己不想再做這道菜了。”
“哦！”蘇清硯搖搖頭，“張大有，這是你的不對了，是你欠考慮了。”
張大有撓了撓頭：“東家，我沒想那么多……我?guī)煾杆赖迷?，師叔待我就像親兒子一樣，我一身本事，多半都是他教的……”
蘇清硯嘆了一口氣：
“張大有，紀念一個人最好的方式，是紀念他的成就，紀念他的作品。
她頓了頓：
“你師叔作為一位廚師，一生最驕傲的，就是創(chuàng)出了這道蟹釀橙。豐樂樓不但要重新上這道菜，還要把它當作招牌，大上特上！這才是紀念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