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大有怔住了，嘴唇動了動，似乎想說什么，卻一時語塞。

王守義站在一旁，聽得連連點頭，忍不住插嘴道：

“東家說得是啊！劉大廚要是知道他走了之后，豐樂樓撤下了蟹釀橙，他會以為豐樂樓看不起這道菜。“

張大有低頭想了片刻，緩緩抬頭：“東家說的對！那就聽東家的。”

他猶豫了一下又說道：“東家，兩個月后，是我師叔的生日，我想請他來人家來一趟金陵。”

蘇清硯毫不猶豫：““好啊！豐樂樓做東，請他老人家做豐樂樓貴賓，老員工重回故地，值得歡迎。”

張大有開心說道：“謝謝東家，師叔以前做過御廚，老人家手里還有些孤本絕活，我想請他老人家幫幫我，重新挖掘一些！”此刻的張大有似乎才脫離，看見蘇清硯就心里打怵的窘態。

蘇清硯自言自語一句：“兩個月？還沒有出秋季，依然膏滿蟹肥。”

張大有自信滿滿地說道：“開業時的推出的蟹宴已經沒問題。”他頓了一下道，“各色蟹菜皆已安排妥當，再添一道蟹釀橙，便算是圓滿了。”

“王守義，我讓你改良的蟹黃湯包，如何？”蘇清硯側頭問道，

“東家，請等一下。”王守義轉身小跑，不一會，端出一個小巧的竹編蒸籠，里面襯著碧綠的荷葉，靜靜地托著一枚蟹黃湯包，

湯包頂部收口處形成細膩的褶紋，白中透出淡黃，頂部一個紅點格外誘人，在蒸汽氤氳中，顯得溫潤可人，仿佛含苞待放的菊花。

蘇清硯點點頭：“品相不錯！”

王守義遞上一雙象牙筷和一只小瓷碟，碟中盛著姜絲和米醋調成的蘸料，他恭恭敬敬道:“東家，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改良了配方，請品嘗。”

蘇清硯點頭稱是，她輕輕夾起，在空中停留片刻，湯包柔軟卻不失韌性，蘇清硯輕輕晃動湯包，顫顫巍巍宛如一顆飽滿的水珠。

“不錯！”蘇清硯贊揚一句，

隨后，她輕輕將湯包放入碟中，用筷子輕輕接觸面皮，薄如紙的外皮瞬間破裂，露出一道細小的裂口，一股濃郁的蟹黃香氣撲鼻而來。隨著裂口擴大，金黃色蟹黃湯汁如琥珀般緩緩流出，形成一小圈金黃色的油光，蟹肉和蟹黃的細碎顆粒層次分明，在湯汁中格外誘人。

蘇清硯吩咐取來一把湯勺，她輕輕舀一點湯汁，送入口中，仔細品嘗，

隨后，蘇清硯挑起一小撮蟹黃蟹肉送入口中，動作輕緩，優雅從容。最后又品嘗一小塊面皮。

張大有和王守義瞪大眼睛，在一旁靜靜等待，

片刻后，蘇清硯對著王守義道，“整體感覺比以前好多了，但是……”

王守義緊張地搓著手，

“應該還有一點改進的空間。”蘇清硯笑道：“別緊張，整體感覺已經超過我的預期，只是，適當增加一點肥膘的丁試試，另外試一試，還有沒有可能，再增加一點豬皮凍，讓湯汁再飽滿一些，還有就是姜末的數量減少一點，不要讓客人在餡料中吃出姜的感覺，姜味要在蘸料中體現，這樣的感覺會更爽。”她停頓一下說道：“筍丁數量不用改變了，我看還可以。”

蘇清硯的目光在兩人臉上掃過。

“張大有，你是后廚的頭牌，王守義，你是后廚的二牌。”

她頓了頓，聲音沉穩而有力，“你們二人，是豐樂樓后廚的脊梁。”

兩人不約而同地挺直了腰背，目光灼灼地望向她。

“菜品的標準，只有一個——精益求精。”她指尖輕輕敲了敲案臺，發出清脆的聲響，

“我要讓豐樂樓的每一道菜，代表的不僅是我們這座酒樓的水準，也是整個金陵城的臉面，是金陵城的最高水準，上豐樂樓成為用餐成為金陵城的時尚。”

張大有深吸一口氣，王守義則下意識地攥緊了圍裙邊緣。

蘇清硯見狀，語氣稍稍放緩，卻仍字字鏗鏘：

“后廚交到你們手里，這第一步，是要借著開業的契機——”

蘇清硯微微傾身，聲音壓低，卻如金石擲地，“讓‘豐樂樓蟹黃湯包’之名，響徹金陵！”

話音落下，張大有眼中閃過一抹熾熱，王守義更是忍不住搓了搓手，仿佛已經看到那蒸籠掀開時，滿城飄香的盛況。

作為金陵城勤行有頭有臉的廚師，他們期待這一天。

這段時間的接觸，他們知道，他們的東家有這個本事，尤其是張大有，他更加信心滿滿。

“我們訂制的‘豐樂樓蟹黃湯包’禮盒匣子，這兩天就會送到。”

蘇清硯平穩的語氣中，也帶著幾分期待，

“蟹黃湯包，你們再細細打磨幾遍——蟹鮮要突出，五味要平衡，湯汁必須飽滿，外皮更要柔韌不破。”

二人鄭重點頭，王守義甚至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，仿佛已經在腦中反復推敲著配方。

蘇清硯微微一笑，目光悠遠：“我要的，是讓‘豐樂樓蟹黃湯包’成為金陵城的風尚——家宴上若少了這一味，便是落了下乘；親友間若不曾互贈一匣，便算不夠體面。”

蘇清硯看向二人，一字一頓道，“而這一切的根基，就在——”

她抬手，輕輕點了點腳下的青磚。

“我們這個廚房。”

蘇清硯目光掃過后廚灶臺上蒸騰的熱氣，語氣比方才和緩了些：

“我已經為豐樂樓預備了足夠的新菜，名菜，足以震撼金陵城。”

她隨手拿起豐樂樓的老菜單，又說道：

“你們是豐樂樓廚房的頂梁柱，你們要知道，做酒樓如同種樹，經典老菜是根，創新菜是芽。根扎得深，樹才立得住；芽發得多，樹才能長得茂。”

她指向碟中的蟹黃湯包：“人們吃飯的習慣，十之八九還是認老味道。所以我們豐樂樓重新開張，菜譜要以豐樂樓經典老菜為主，這是我們的根本。”

“但——”她話鋒一轉，“若只守著老菜，就像老樹不發新枝，終有一天會枯萎。所以我們要把新菜悄悄種在食客心里。新菜是我們的未來。”

張大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。

“每月添幾道新菜，重點推，用心做。”

蘇清硯的指尖輕輕敲擊案板，“讓食客從嘗鮮到習慣，從習慣到想念。今日的新菜，要成為明日的老味——這就是豐樂樓生生不息的秘訣。”

她目光炯炯地看著二人：“記住，老菜是我們的根基，推新是我們的活水。既要讓客人吃得踏實，又要讓客人嘗得驚喜。兩手都要抓，兩手都要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