涼風掠過回廊,檐角的銅鈴輕輕作響。
遠處幾盞剛剛點亮的燈籠在假山后晃動,隱約傳來仆婦收拾茶具的叮當聲。
蘇清硯帶著小紅離開了靜深堂,
小紅一路上嘟嘟囔囔:“小姐,三公子太過分了,拿烤糊的杏仁酥惡心我們。”
蘇清硯緩步穿過月洞門,小紅提著食盒跟在后面,一臉氣鼓鼓的模樣。
“小姐,三公子太過分了!”小紅一邊走一邊憤怒,“竟用烤糊的點心來惡心我們,真當您是好欺負的?”
蘇清硯腳步輕緩,聲音低柔:“那不是羞辱,是他心里有火。”
小紅一怔:“什么火?”
蘇清硯望著前方漸暗的天色,沒有直接回答:“三公子想告訴我……是我把簡單的事情做糊了。”
小紅低頭看了看手中那盒杏仁酥。已經憤憤不平:“給我們這東西,就是故意找碴兒,”
蘇清硯笑了笑,沒說話,
她心中在想,沈嚴的這個舉動,可以明顯看出,這位三公子年輕氣盛,而且缺乏城府,看來自己對幾位公子的了解還是太少了。
小紅越想越不服氣:“小姐,您以前在王府時,才不會做這種事呢!換了從前,您早把這盒子摔出去了。”
她頓了頓,又忍不住補了一句,“我都不服氣,您還把它拿回來做什么?”
蘇清硯停下腳步,“現在沒有王府了,”她轉頭看向小紅,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,“我們現在只是買賣人,小紅,你說什么是買賣人?”
小紅把食盒換了個手提著,另一只手揉了揉發酸的手腕:
“買賣人,不就是買來東西,再賣出去的人嗎?“
小紅撇撇嘴,“我見街上那些鋪子的掌柜都是這么做的。“她嘟囔一句,“可他們也沒被人送焦酥惡心啊。”
蘇清硯搖了搖頭,伸手替小紅整了整歪斜的衣領。她的手指在陽光下顯出幾分透明,能看見底下淡青色的血管。“買賣人,“她聲音很輕,“要想明白對方心里在想什么,對方心里要什么。”
蘇清硯一邊走,一邊輕聲道:
“成功的買賣人,必須能換位思考,也就是站在對方角度思考問題。”
小紅自言自語,小聲呢喃了一句:“換位思考?”
蘇清硯輕輕應了一聲:“是啊!換位思考。”
她接著語重心長說道:“小紅啊!你遲早要獨當一面的,甚至獨當幾面,買賣人是和其他人打交道,不是和自己打交道。”
小紅看著蘇清硯,嘴里嘟嘟囔囔:“小姐,我笨笨的,我只能跟著您,伺候您。”
蘇清硯沒有理會小紅的反應,她繼續說道:
“你要訓練自己認知共情的能力,也就是能理解他人的想法的能力,還要有情感共情的能力,也就是感受他人的情緒的能力。”
“小姐,你說的話,我都聽不懂,還能獨當一面?我不要!”小紅語氣堅決。
蘇清硯正要說下去,忽然見迎面匆匆走來一個丫鬟,年紀不過十五六歲,生得一副伶俐相貌:
鬢邊斜插一支烏木小梳,穿一件月白比甲,裙角微露,腳下走得急促,連鬢邊垂下的碎發都晃得有些亂。
那丫鬟正是趙姨娘身邊的秋文,一張臉蛋兒長得水靈靈的,眉眼間卻總帶著三分精明、七分小心。
“秋文姐姐。”小紅眼尖,先看到了對方,率先打了個招呼。
這聲召喚卻把匆忙走路的秋文嚇了一跳,“是小紅妹妹……啊!”
秋文看見小紅身邊的蘇清硯趕緊福身行禮:“見過蘇姑娘。”
蘇清硯微微頷首:“什么事這么著急?”
秋文喘著氣,說道:“我家太太今兒個又心口疼起來,我這就去請府上的陳醫婆到園子里瞧瞧。”
蘇清硯點點頭:“這是老毛病又犯了?我正巧也要到榮錦居去看望趙姨娘,等會兒見。”
秋文應了一聲,匆匆離去。
蘇清硯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盡頭,隨即吩咐道:
“小紅,回到墨香園后,你帶著匣子先去榮錦居問安,告訴趙姨娘我隨后就到。”
小紅應了聲是,隨后輕聲問道:“那小姐是要先去金粟閣?”
蘇清硯點頭:“我帶阿秀先去看望魏姨娘,再去榮錦居。”
小紅聽罷,低聲嘀咕了一句:“小姐還是這么講規矩……”
“小紅,正因為二公子的事,我才不能先去榮錦居,再往金粟閣走。若順序錯了,魏姨娘那邊……恐怕要說話。”
“對了,小姐。”小紅忽然想起什么似的,
“我聽銀屏姐姐說,二公子最近跟金玉樓的江掌柜走得挺近。”
“噢?”蘇清硯輕輕應了一聲,眉眼間浮起一絲思索。
小紅一邊走,一邊補充道:“我前幾天把那支烏木嵌珠簪子送給銀屏姐姐了。”
她頓了頓,語氣略帶得意,“您猜怎么著?她可高興壞了。”
“嗯!還有那幾串香珠,你也酌情處理吧!”蘇清硯淡淡的說道,“平時注意要和府上各處的人打好關系,這就是我和你說過的情商,”
小紅撇嘴一笑:“那是!誰讓我知道小姐最看重的是什么。”
蘇清硯看著近在咫尺的墨香園,心中卻已明白——
沈止這是想借金玉樓的人脈,來對付豐樂樓。
“沈止,你究竟要做什么?豐樂樓對你這么重要嗎?”
蘇清硯默默思索,
今日沈嚴的事情,給她一個提醒,沈府的很多事情,她需要的是直球對決!
但是這卻給了蘇清硯很大的麻煩和挑戰,
沈府是沈叔父的家,
沈叔父幾乎是現在唯一對她庇護的親人了,
她只有幫助沈叔父,使沈家更好,她不希望因為她的客居,使沈家出現什么矛盾和爭斗,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。
可這也給她帶來了新的難題。
沈府是沈叔父的家,而沈庭安,幾乎是如今唯一愿意庇護她的人。
她不想成為沈家紛爭的源頭,更不希望自己的到來,讓這個本就復雜的家族雪上加霜。
“魏姨娘,你是什么態度呢?”
蘇清硯深知,只有把豐樂樓辦好,才能真正報答沈叔父的恩情,而不是讓他夾在家人與她之間兩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