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家別墅坐落在城北的高檔住宅區，占地近五千平米，被高大的圍墻和精心修剪的灌木叢環繞。零站在鑄鐵大門前，仰頭打量著這座三層高的歐式建筑。即使是在陰沉的天空下，別墅依然散發著不容忽視的奢華氣息。

門禁對講機里傳來管家的聲音，確認身份后，大門緩緩打開。零沿著鵝卵石鋪就的車道走向主樓，注意到兩側的監控攝像頭都處于工作狀態。

一位六十歲左右的男性管家已經在門廊等候。他穿著筆挺的黑色西裝，銀灰色的頭發一絲不茍地梳向腦后，臉上的表情專業而疏離。

“零先生？我是祁家的管家老陳。祁小姐已經告知了您的來訪。“管家微微鞠躬，“夫人和少爺目前不在家，祁小姐在書房等您。“

零跟著管家穿過寬敞的客廳。別墅內部裝修極盡奢華，大理石地面，水晶吊燈，墻上掛著價值不菲的油畫。但零的注意力被一些細節吸引：客廳角落的監控顯示屏黑著屏，樓梯扶手上有一道新鮮的劃痕，地毯上有幾處不易察覺的污漬——這些與整體精心維護的環境格格不入。

“案發后，家里有什么變化嗎？“零隨口問道。

管家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：“除了悲痛之外，沒什么特別的，先生。“

一個謹慎的回答，零在心里評價道。老陳顯然受過專業訓練，知道如何滴水不漏地應對提問。

他們來到二樓盡頭的一扇雕花木門前。管家輕輕敲門：“小姐，零先生到了。“

門內傳來祁安然的聲音：“請進。“

書房比零想象的更加寬敞，約四十平米，三面墻都是頂天立地的書柜，塞滿了精裝書籍。第四面墻是落地窗，此刻被厚重的窗簾遮擋。房間中央是一張巨大的紅木辦公桌，桌上整齊地擺放著文具和一個精致的青銅座鐘。

祁安然站在窗前，背對著門口。她今天穿了一件高領黑色毛衣和深灰色長裙，整個人仿佛融入了書房昏暗的光線中。

“謝謝，老陳。請給我們準備一些茶點。“她沒有轉身。

管家點頭退出，輕輕帶上門。零走到辦公桌前，觀察著桌面。雖然經過了清理，但在特定角度的光線下，仍能看到木質紋理中有一絲難以完全去除的暗色痕跡——血跡。

“案發后有人動過這個房間的東西嗎？“零問道。

祁安然終于轉過身來。零注意到她的眼睛紅腫，顯然哭過，但眼神卻異常冷靜，甚至有些冷漠。

“警方取證后，繼母堅持要'清理'書房。“她走到辦公桌前，手指輕撫過桌面，“她說是受不了父親'離去'的痕跡。但我懷疑她在找什么東西。“

零點點頭，目光落在那個青銅座鐘上：“這就是那個被撥快的鐘？“

“是的。正常情況下，它幾乎分秒不差。但那天晚上......“祁安然的聲音微微顫抖。

零戴上手套，小心地拿起座鐘檢查。這是一個相當精致的古董，背面有制造商標記和序列號。他注意到調節時間的旋鈕有些松動。

“你父親有調節這個鐘的習慣嗎？“

“從不。他討厭別人碰他的東西，尤其是這個鐘。說是結婚時祖父送的禮物。“

零將鐘放回原位，開始系統地檢查書房。他先查看了門鎖——老式的球形鎖，內側有保險旋鈕，確實可以從內部完全鎖死。窗戶是落地式的，鎖扣完好，沒有被撬動的痕跡。

“警方認為這是一個完美的密室，對吧？“零自言自語道。

“是的。門從內部反鎖，窗戶也是。除非父親自己開槍自殺，否則兇手不可能進出。“祁安然的聲音帶著諷刺，“所以他們輕易得出了自殺結論。“

零沒有回應，繼續他的檢查。他蹲下身，仔細觀察辦公桌下方的地毯，然后用隨身攜帶的小鑷子從纖維中夾起一個微小的白色顆粒。

“這是什么？“祁安然湊過來問道。

零將顆粒放入隨身攜帶的證物袋：“看起來像是蠟的碎屑。“他抬頭看向天花板，“這附近沒有蠟燭，對吧？“

祁安然搖頭：“父親討厭明火，說是安全隱患。“

零若有所思地站起身，走向書柜。他的手指輕輕劃過書脊，突然停在一本《證券法詳解》上。這本書看起來比其他書要新得多，而且位置有些突兀。

“你父親最近在研究證券法？“

“據我所知沒有。他的專業領域是房地產和進出口貿易。“

零抽出這本書，快速翻閱。在接近中間的位置，他發現了一張折疊的紙條。展開后，上面是一串看似隨機的數字和字母組合：

X-7429/JL/05-18

“認識這個編碼嗎？“零將紙條遞給祁安然。

她皺眉研究了一會兒：“看起來像是公司內部的文件編號，但格式不太一樣。父親有時會用類似的編碼標記他的私人文件。“

零正想追問，書房門突然被推開。一位四十多歲的女性站在門口，穿著剪裁精良的黑色套裝，妝容精致但掩飾不住眼下的青黑。她身旁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男子，穿著時髦的休閑裝，表情冷漠。

“安然，這位就是你請來的偵探？“女性的目光銳利地掃過零，聲音中帶著明顯的不悅。

祁安然的表情瞬間變得僵硬：“繼母，弟弟。這是零先生，我請他來......弄清一些事情。“

零微微頷首：“林女士，祁先生。節哀順變。“

林雅——祁承天的遺孀——冷笑一聲：“我以為警方已經給出了明確結論。還是說，安然，你不滿意這個結果？“

年輕男子——祁墨——插嘴道：“她當然不滿意。父親把15%的股份留給了她，而不是全部留給我這個親生兒子。“他的聲音充滿怨恨。

房間里的氣氛瞬間變得劍拔弩張。零敏銳地注意到三人之間流動的敵意，特別是祁墨提到股份時，林雅眼中閃過的一絲異樣。

“零先生只是幫我整理一些父親生前的文件。“祁安然平靜地說，但零注意到她的手指緊緊攥住裙邊，“畢竟，作為養女，我需要更努力才能理解父親的商業決策。“

林雅哼了一聲：“隨你便吧。不過，“她轉向零，眼神變得危險，“有些家族事務最好還是保持私密，不是嗎，偵探先生？“

零迎上她的目光：“我的職責是尋找真相，不論它被藏在多深的地方。“

林雅的表情僵住了，隨即又恢復成那種完美的冷漠：“老陳會送茶點來。別弄亂書房，承天的追悼會后天舉行，很多重要客人會來。“說完，她轉身離開，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聲響。

祁墨卻沒有立即跟上。他盯著零看了幾秒，突然笑了：“你知道嗎，我父親死前一周，曾經提到過你。“

零挑眉：“哦？“

“他說'那個解決午夜鐘聲案的偵探太危險了，他知道的太多'。“祁墨的笑容變得詭異，“有趣的是，兩天后他就死了。你覺得這是巧合嗎？“

不等零回答，祁墨就轉身離開了書房，留下祁安然臉色蒼白地站在原地。

“他在撒謊。“祁安然低聲說，“父親從不評價偵探或者警察。“

零不置可否，將注意力轉回那張神秘的紙條：“我們需要查清這個編碼的含義。你父親有私人保險箱嗎？“

祁安然點點頭：“在臥室。但密碼只有繼母知道。“

“那么，“零將紙條收好，“我們可能需要找機會查看一下。“

就在這時，書房的門再次被輕輕敲響。管家老陳推著餐車進來，上面擺著精致的茶點和一壺冒著熱氣的紅茶。

“打擾了，小姐，先生。“老陳恭敬地說，開始布置茶具。

零觀察著老陳的動作。這位老管家的每個動作都精準得像經過測量，擺放茶杯和點心時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。但當他把糖罐放在桌上時，零注意到他的手微微顫抖，幾粒糖灑在了桌面上。

“抱歉，小姐。“老陳急忙清理。

“沒關系，老陳。“祁安然溫和地說，“你最近太累了。“

老陳感激地看了她一眼，繼續自己的工作。零突然問道：“陳先生，你在祁家工作多久了？“

“二十三年了，先生。從祁老爺——現任老爺的父親——時代就開始服務。“

“那么你一定很了解祁承天生前的習慣。“零端起茶杯，“他經常工作到深夜嗎？“

老陳猶豫了一下：“老爺是個工作狂，經常熬夜。但最近兩個月......“他忽然停住，像是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。

“最近兩個月怎么了？“零追問。

老陳看了一眼祁安然，得到默許后才繼續：“老爺變得......不一樣了。他會在半夜突然驚醒，要求檢查所有的門窗。有時候我聽見他在書房自言自語，像是在和什么人爭論。“

零和祁安然交換了一個眼神。這與她之前的描述相符。

“案發當晚，你在哪里？“零繼續問道。

“我在自己的房間，先生。位于一樓西側。直到聽到槍聲，我才和其他傭人一起趕到書房，但門是鎖著的。我們不得不破門而入......“老陳的聲音低了下去，眼中閃過一絲痛苦。

“你們破門而入時，看到什么異常情況了嗎？“

老陳搖頭：“只有老爺......在他的椅子上。槍掉在地上，桌上放著那封遺書。“

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：“謝謝你，陳先生。最后一個問題，這個座鐘——“他指了指桌上的青銅鐘，“有人定期維護它嗎？“

“是的，先生。每周三上午，城里的鐘表匠劉師傅會來為家里的所有鐘表上發條和校準。這個座鐘是老爺最珍視的，總是第一個被維護。“

“上周三劉師傅來過嗎？“

老陳點頭：“來過，和往常一樣。“

零謝過管家，后者鞠躬退出書房。房間里再次只剩下零和祁安然兩人。

“你怎么看？“祁安然低聲問。

零沒有立即回答。他走到落地窗前，拉開一點窗簾縫隙。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別墅的后花園和一個玻璃溫室。

“你父親對園藝感興趣嗎？“他突然問道。

祁安然愣了一下：“不特別感興趣。溫室是繼母的愛好，她喜歡種蘭花。“

零點點頭，放下窗簾：“我們需要更多信息。今晚我要去拜訪一下那位鐘表匠劉師傅。同時，“他從口袋里取出一張名片遞給祁安然，“如果你發現任何異常，或者感到不安全，立刻聯系我。“

祁安然接過名片，手指輕輕擦過零的掌心。一個細微的接觸，卻讓零感到一絲異樣——她的指尖冰涼得不似活人。

“謝謝。“祁安然低聲說，“但我不需要保護。我需要的是真相，不論它有多丑陋。“

零注視著她蒼白的臉龐和堅定的眼神，突然意識到這個看似脆弱的女子體內蘊含著驚人的意志力。

“真相往往比我們想象的更丑陋。“零輕聲說，“你確定要揭開這個盒子嗎，潘多拉？“

祁安然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微笑：“盒子已經打開了，零先生。現在我們只能面對飛出來的一切。“

零離開祁家別墅時，天空又開始飄雨。他站在門廊下，回頭看了一眼這座豪華而陰森的宅邸。二樓的一扇窗前，隱約可見一個人影正在注視著他——是林雅。

他們的目光隔空相遇，零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。這個女人的眼神中有什么東西讓他想起了捕食者等待時機的耐心。

零撐開傘步入雨中，腦海中已經開始整理今天收集到的線索：被撥快的時鐘、神秘的編碼、祁承天生前的異常行為、家庭成員之間明顯的敵意......這些碎片中隱藏著什么圖案？

更令他在意的是祁墨的那句話——“他知道的太多“。如果祁承天真的這樣評價過自己，那意味著什么？零與這位富豪素未謀面，他為什么會關注一個私家偵探？

雨越下越大，零的腳步聲被雨聲淹沒。他沒有注意到，在他身后不遠處，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啟動，悄無聲息地跟了上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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