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父親講過,九侯爺爺曾給爺爺傳信,說長孫女出生了,那就是你嘍?后來我母親生下哥哥的時候,爺爺也給九侯爺爺傳信,兩位爺爺做主給你倆定了親。只是后來……不知道你的音訊,家里就再沒提過了。”仲好說起緣由。
仇棠搜索記憶,想起來姑姑要嫁給豐王的那天,奶奶在打點姑姑各種陪嫁和冠飾,母親為姑姑整理衣飾、修飾妝容,棠兒就跟在奶奶身后,覺得姑姑特別的美麗,仿佛九天玄女。
“姑姑,你真好看!”棠兒對姑姑說。
姑姑微微一笑,沒有說話。
“姑姑,你要去哪呀?”
“姑姑要成親了,以后就住在召邑了。”
“姑姑,你可以不成親嗎?我們住在一起不可以嗎?”
“以后棠兒長大了也要成親的,可能會去黎國那么遠呢!”
四歲的仇棠并不理解成親的意思,只是覺得姑姑要去很遠的地方,她不能再聽姑姑彈琴、講故事了。
那天家里鐘鼓喧天、人聲鼎沸,奶奶和爺爺、父親、母親一同送姑姑出門,門外車馬盈道。他們囑咐姑姑許多話,等到姑姑坐的馬車走遠了,他們還望著,似乎往后再也見不到了。
可不是見不到了嗎?再聽到姑姑的消息,竟然是死訊!豐王借口恩準姑姑魂歸故里,卻是布置陷阱將前往召邑的爺爺和父親、母親等一干人殺害!這個慘無人道的暴君,我定要將你剁成肉泥!
“棠姐姐,你睡了嗎?”仲好見仇棠半天不語,問道。
“嗯,困了——我也沒聽家里說過。”仇棠回應道。
“哦——”仲好也不再言語。
次日天還沒亮,甘冽就早早叫起幾人,洗漱用飯。
“棠兒,你換藥了嗎?”用飯的時候甘冽問。
“嗯。你呢?”
“傷口怎么樣了?”
“略有浮腫,已經愈合了。”
“我也換藥了。”
“是我給冽哥換的。”仲芒插話說。
“對,謝謝你。”甘冽笑著對仲芒說。
“冽哥哥,你笑起來好像茶花。”仲好說。
“啊?”甘冽一臉疑惑。
“賞心悅目。”仲好補充道。
仇棠聽了,也不覺抬頭看了甘冽一眼。甘冽皺皺眉,對仲好說:“快吃吧。”
仲芒看著仇棠說:“我也可以叫你棠兒嗎?”
“不可以!”仇棠想起昨晚仲好的話,決意避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煩。
“好的,姐姐。”仲芒立馬答應。
飯后上路,天色仍尚早,趁著四野無人,四人撥轉馬頭向西,踏上了前往岐國的道路。
經過將近五日奔波,四人日漸熟悉,相互更添了信任。
這天中午,四人騎馬到了一個小鎮,小鎮正逢廟會,熱鬧非凡。幾人下馬牽繩,準備吃點東西。忽聽見身后傳來一陣喧嘩:“竊賊,站住!”
只見一個白色身影飛快從身旁躍過,后面緊接著傳來一聲招呼:“抓竊賊!”
仇棠隨手輕拋一個石子,前面的竊賊被擊中腿部撲倒在地。身后的失主也飛快跑去欲按住竊賊。竊賊為了脫身,急忙把錢袋扔出去,恰好被仇棠接住。
失主轉身來找錢袋,竊賊趁機一拐一拐地跑了。
失主走到仇棠跟前,笑著拱手施禮:“多謝姑娘出手相助!”
只見此人約莫十八九歲,著一身白衣,衣服右肩繡著一只斂翅蒼鷹,臥蠶眉、丹鳳眼,膚色略黑,身形瘦高,但聲音卻透出一股北方豪氣。
仇棠將錢袋扔給他,他卻不走。
“今日幸虧遇見姑娘,必須要請幾位吃個飯,聊表謝意!”
“不用。”仇棠預備走開。
不料那人又攔住說道:“我知道這里有家客舍飯菜極好,想來幾位長途跋涉要歇腳吃飯,我也喜歡交朋友,何不結識下呢?
仇棠心下不悅,甘冽走上前來推開那人。
仲好說:“我姐姐說了不用就不用!”
仲芒也上前兩步擋住那人。
四人甩開那人繼續往前走。
“哎——你們別走嘛!我應羽可從不喜歡欠人情,都是有恩當場報!你們這一走,讓我怎么找你們?想著還欠你們我晚上都睡不著覺了!”
“應羽?”仇棠一聽這名字,望了眼甘冽。
甘冽會意,回身問道:“你是崇國人嗎?”
“是啊!”那人又跑上前來。
“應侯如今可否安好?”
“應該很好吧。”
“你認識他嗎?”
“我?八竿子打不著的一個人,就是同族,已經遠得攀不上親戚啦!”
“那你怎么知道他很好?”
“聽說的呀!他不是叫應熊嗎?強壯如熊。”那人滑稽的模仿了下熊樣。
仲好一見“噗嗤”笑了。
那人順勢又說:“可以請你們吃頓飯了嗎?”
仇棠和甘冽有心再探些消息,就點點頭。
仲芒和仲好不明就里,但是看見他倆都同意了,就只能也跟著走。
應羽在前帶路,不一會了就到了一家客舍,客舍伙計一見就笑著說:“回來了,客官!”應羽則回道:“老位置。”原來他就住這。
點好酒菜,應羽興奮地講這個小鎮的迷人之處。雖說鎮子小,可是吃穿住用行樣樣方便,因為處于通往四方的要道上,各樣生意很興隆。
“這里的環境是真好,看看窗外——”應羽指著窗外,“茂林修竹,小橋流水,在北方哪能見到這些景致?還有最迷人的一點……”看到眾人都望著他,應羽才說:“這里的姑娘們都很美!”說完故意看看仲好和仇棠。
仲好一聽就耷下臉,她在侯府長大,從沒見過如此輕浮的人。
仇棠不以為意,她看出了應羽故意在扮演玩世不恭的模樣。
仲芒拍拍妹妹的胳膊,讓妹妹不要掛心。
一會了,酒菜上來了。應羽招呼各位開吃,還介紹起每道菜的特別之處和吃法,末了說:“可我還是最喜歡這的燒餅。這燒餅是在泥爐子里面烤的,皮薄餡香,外焦里嫩,咬一口鮮香四溢,美極了。等會給你們帶上一包,絕對好吃又解餓。”
仇棠等四人只管夾菜吃飯,任憑應羽在一旁喋喋不休。應羽也覺察到,舉起酒杯說:“來,為萍水相逢干一杯!”幾人舉杯共飲。
吃了幾口菜,應羽問:“你們從哪來?往哪去呀?”
“你為什么從崇國來這兒?”甘冽反問應羽。
“北方呆膩了,來南方玩玩。”
“玩了多久?”
“半年了。”
“還回去嗎?”
“看情況吧,膩了就回去了。”
“不想家人嗎?”
聽到這句,應羽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悲痛之情,沒說話,夾菜吃了一口,然后說道:“沒家人了——哎,怎么老是你們問呀?你們從哪來呀?”
“我們從舒國來,想到北方游歷。”仲芒說道。舒國與黎國相鄰,且語言風俗相近,便于隱藏身份。
“哦——”應羽看著仲芒,雖然還是有疑惑,仍是說道:“可惜我現在還不回去,不然可以給你們當向導。”
“說不定我們也會去崇國。”仇棠說。
幾人都看向仇棠。甘冽明白仇棠的心思,仲芒和仲好兄妹則是有些不解。應羽很高興地說:“好啊,歡迎去領略我們崇國的大好風光!”幾人再舉杯共飲。
“你們還沒告訴我姓名呢!”應羽說道。
“妘(yún)丙。”仲芒率先說出舒國常見的姓名。
“妘丁。”仲好說。
“妘乙。”仇棠說。
“妘甲。”甘冽說。
四人會心的按照舒國的姓氏和各自年齡擬名。
“哈哈!你們都當場起名字的嗎?罷了,不強人所難了。”應羽心知這幾位報的假名,但也毫不在意,他自己除了名字是真的,還有哪些是真的呢?
待到飯畢,應羽從身上摸出一個玉佩遞給仇棠,微笑著說:“妘乙姑娘,如果到了崇國囂城,可憑此佩來找我,萬一我回去了呢?”
仇棠接過來,是只白玉鳥佩,玉鳥昂首挺立,白羽翻卷,自有一股振翅凌云之勢。仇棠收下。
幾人拱手作別,忽然圍上來一群流民來乞討。應羽隨手把錢袋內的貨貝都分出去了,最后把錢袋子也扔給了一小孩,回身又去客棧拿了一些貨貝,分給方才未能得錢的人。
“呵!這貨貝不知道是沾了多少人的血得來的,卻在這里發善心!”仇棠心想。
四人一路來到走來,看到許多東方和北方方國的流民。豐王多年來征伐東方和北方諸多方國,應侯也跟著掠奪了不少的財富,卻制造了多少冤魂,影響了多少民眾流離失所!
仇棠看著他們,想起九吾族人,希望他們都已經尋得棲身之所,安身立命,也希望他們好好活著,等到九國重建,再歸故里。
四人上馬出了鎮子,繼續往西北前行,策馬急行約兩個時辰,忽然春雨淅淅瀝瀝下起來。幾人再前行了一個時辰,直到道路變得泥濘不堪,天也完全黑了下來。
本來繞過一個山頭,就應該會有客舍或村莊,但目前天黑難看路況,且馬兒在泥路上易打滑。“我們就近找個歇息的地方吧!”甘冽說,幾人都贊同。
不一會兒,他們看到有個荒廢的房子,于是幾人牽馬拴在屋外樹下。幾人進屋,才發現屋子地上已經有未燃盡的火堆,旁邊圍著幾個流民正睡覺。幾人進去的時候,流民被驚醒。
甘冽說道:“別害怕,我們只是來借宿。”
四人揀了遠離流民的角落,借助屋里的柴火燃起篝火,圍著取暖,順便也烘烘身上淋濕的衣物。幾人也抽空竊竊交談。
“姐姐,你為什么說會去崇國啊?”仲芒問。
“因為應侯。”仇棠回答。
“應侯怎么了?”仲好問。
“他是造成我九國滅國的兇手。”仇棠答。
“你是說應羽與應侯關系匪淺?”仲芒似乎猜到了一些端倪。
“大有關系。陽父曾經說過,應侯有一孫,名應羽。聽說應侯把延續家族榮耀的重任都寄托在他兄長應章身上,應羽則是整日游山玩水,放浪形骸。應侯府中人勸說不下,也就隨他去了。”甘冽說道。
“那仲侯做了什么?”仲好也問道。
甘冽輕聲說:“太晚了,明日慢慢給你們講。”
四人就此止住,幾人輪流守夜、休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