仇棠和仲好說出不行后,提出四人可以睡一起。因為房間大炕面積大,幾人打橫睡完全可以睡下。而且晚上山間氣溫低,不可能不蓋被子,甘冽和仲芒一床被子,仇棠和仲好一床被子。甘冽、仲芒、仲好、仇棠依次睡下。
山間分外寂靜,可以聽見嗡嗡的蟲鳴,間或一聲清脆的鳥叫。這的氛圍很適合深度睡眠,可實際上,甘冽和仇棠都并未睡著,他們一方面保持警惕,一方面思緒在飄忽。直到天快亮的時候,倆人才睡了一會。
幾人是被雞鳴叫醒的,莊戶人家的那雞雄赳赳的“咯咯咯——”之聲在山間回蕩,彷佛不賣力,那太陽便不肯出來似的。
早上,莊戶婦人也早早起來了,灑掃庭院,拾掇柴火做飯。仇棠一行人起身告辭,婦人欲留他們吃飯。但是幾人看到家里還有一位臥床病人,家里也不寬裕,于是還是決定告辭,甘冽給婦人了一些貨幣,婦人堅辭不受。見此,仲芒則悄悄放一些貨幣在昨晚住宿的炕上。
幾人繼續在山間趕路,山間有溪水潺潺,萬物生發,生機勃勃。約莫走了兩日,終于越過了重重山巒,到了岐國邊界。
四人來到岐國邊關外,只見從各條路匯聚而來的流民正大批的進關。幾人互望一眼,揚鞭策劃向關口奔去,通報入關后,又騎行約兩個時辰,到了都城游原的南門。
一行四人正要跟守城衛士通報,忽然看見著一襲青衣的道童騎著一匹白馬從城關口出來,一見幾人便跳下馬來。
“你們可算來了!想死我了!”那人雙手緊緊抱住甘冽的背,甘冽笑呵呵地說道:“我們也想你!”
仇棠也滿臉笑意,看著青童和甘冽“互訴衷腸”。
青童放開甘冽,又預備來抱仇棠,但遲疑一瞬,只是上前來雙手輕輕拍拍仇棠雙肩,然后退后上下打量仇棠和甘冽:“嗯,都變黑了!一月不見,像隔了一年似的!”幾人都笑笑。
仇棠問:“你怎么知道我們到了?”
“也不想想咱師父是誰?師父老念叨你們吶!”青童說。
甘冽上前,介紹青童和仲芒、仲好認識,幾人施禮見過。
青童看著仲芒和仲好說:“仲侯府的人,果然也儀表不凡!”
幾人寒暄過,青童帶人入了城門,然后向姜侯府奔去。
仇棠看到游原城內房屋整齊排列,街道寬闊平坦,道旁綠樹成蔭,街上人流如織,商鋪酒肆林立,這里應是游原城的貿易市場。入城的一角有專門登記、安置流民的地方。
青童看仇棠留意流民,于是介紹道:“流民登記在冊,會分到岐國各地村落、城郊,劃定一塊荒地供其墾種,三年不加賦稅。岐國的人口、耕地這些年都擴大了好多。”
不一會兒,姜侯府到了。仇棠素來聽說岐國物阜民豐,原以為姜侯府也是高門大戶,恢弘壯麗,可是看到的卻與仲侯府不相上下,并無高臺累土,門前兩棵大槐樹,樹蔭已經較為濃郁,門前兩側的廊柱上都刻畫著鳳凰,此是岐國的圖騰。
幾人都下了馬,府衛進去通報。頃刻,古松道人和一位頭發花白精神矍鑠的老者,以及一位神采魁梧、神情堅毅的中年人迎了出來。
幾人料想是姜侯和世子,急忙施禮。仇棠、甘冽和仲芒兄妹見過師父,師父笑笑,向幾人介紹姜侯、世子,再介紹四人身份,四人跪拜姜侯。姜侯走上前來,一一扶起四人,感慨地紅了眼眶:“孩子們,快快起來。想不到我還能親見到九侯、仲侯的子孫!想我與你們爺爺曾相聚召邑,把酒言歡,不想瞬息天人永隔……你們能來真是太好了!好啊!個個都英氣勃勃,有你們爺爺的風范!”
四人亦動容,想起各自的爺爺、父親,但是很快平復,跟隨姜侯等入府。
世子姜康的夫人帶著一雙兒女在廳門處等候,一一施禮見過后,眾人落座。廳內已經擺好了宴席,酒食豐富卻不鋪張。姜侯舉杯歡迎幾人的到來,然后就開席,敦促幾人吃飯、暢飲,并詢問一路上的見聞。
姜侯問過后,青童也向仇棠和甘冽講和師父一路行程:“我和師父和你們分別后,就出了山谷一路西行。走了大半天,就碰到了姜侯的車隊被玄衛追殺。這豐王囚了姜侯六年,說是放了,后面卻派兵追殺,真是太不講理!我和師父救了姜侯,護送到了岐國。”
一眾人食罷,姜侯體恤幾人辛勞,囑咐早些歇息,讓孫子姜衡和家仆帶幾人去安排的住房,青童也一同離開。
古松道人留下和姜侯、世子姜康商討事情,世子夫人和女兒則回房休息。
仇棠看著姜衡,年齡應跟甘冽相仿,舉止從容有禮。跟著他穿過兩三道院墻,到了一個小院,小院四四方方,北邊是個亭子,東邊和西邊各有兩間房。
姜衡指著兩邊的房子說:“東邊的兩間房給兩位姑娘住,東邊光照更足一些;西邊的兩間屋給兩位公子住。如有不妥,可以再隨心意來分住。”
仇棠本想還是住在干裂的隔壁,可是如果提出來,怕惹人誤會,于是說:“不用了,這樣安排就很好。”
仲好卻提出來:“我想住在哥哥隔壁,可以嗎?”
姜衡說:“可以,是我考慮不周了。”
仇棠心里一絲竊喜,接話道:“那我的房間就讓給你哥哥吧,我去西屋。”
姜衡就讓家仆略微將兩間房的布置調換了下,然后讓仆人留待吩咐,伺候洗漱等,后告辭。
幾人也交談幾句,就各自回屋洗漱休息。
甘冽進屋的時候,青童也跟了進去。
“你還不回屋睡覺?”甘冽問。
“回什么屋子?還沒和你們聊夠呢!我今晚就跟你擠一擠吧。”青童說著就撲到床上。
“你怎么這么大年紀還像個小孩子!”
“我童顏不老,童心永駐!”
甘冽無奈地笑笑,但是青童這些年的容顏還跟初見他時一樣,真是奇了怪。
仇棠洗漱后,囑咐仆人可以休息,不必再來。她望著屋里的布置,只見陳設并不奢華,木質的床、桌、凳等,一個衣櫥,臨窗有瓷瓶插著薔薇,鮮艷欲滴,使得滿室有微微清香。
仇棠上前嗅了一嗅,上榻睡下。
次日一早,就聽得門外“咚咚咚”。
“棠兒,醒了嗎?”青童的聲音傳進來。
仇棠一笑,起身開門,早就料想這個家伙會跟甘冽擠在一屋。
開門看見青童,甘冽跟在后面,“他非要來聊聊。”甘冽解釋。
“你想去崇國嗎?”一進屋青童就問,看來甘冽給他講了應羽的事。
“是。”仇棠邊關門邊說。
“你不必去的,”青童輕聲說,“師父和姜侯已經在商量討伐豐王的大計了,這個應侯作惡多端,到時自然一并鏟除。”
“什么時候?”
“時候還說不定……姜侯剛回到岐國,很多事情需要從長計議。師父說過,就目前的幾件大事:安撫眾多流民;開墾更多耕地以供民生。且積蓄糧草;凝聚諸多方國力量,整訓兵馬等等,也得有幾年的時間。時機一到,才能一舉成功。”
“我不想再等了。”
“不是等,是積極的準備。”
“我已經準備六年多了。我每天晚上腦子里都會過一遍我奶奶、爺爺、父親和母親的身影,過一遍九吾族被王軍屠戮的畫面,一想到他們、一想到九吾族誣陷而慘死,而這些卑劣之徒仍在世上逍遙,行兇作惡,又釀成了不知多少人間慘劇,我就仿佛刺心裂肝,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!”
甘冽和青童看著仇棠,沒想到仇棠以往都將這些情緒深深埋在心底,從未向他們表露過,原以為是隨著時間流逝,傷害得以寬解,沒想到只是被深深掩埋而已。
“我陪你去。”甘冽上前說道。
“那我也去!咱們仨個聰明的腦袋一起,把他崇國攪個天翻地覆!”青童說道。
“我心中已有計劃,人多反而壞事。”仇棠感激他們的相助。
“我說過,不會離開你。”甘冽深邃的眼睛盯著仇棠,“有什么計劃?我們一起。”
仇棠心虛的挪開目光,這個計劃甘冽絕對不會同意的:“其實我還沒想好,我想好跟你說。”
甘冽有些不信,她狐疑地看著仇棠,心中第一次覺得仇棠對他有所隱瞞,正要進一步探聽,門外傳來仲好的聲音:“冽哥哥,棠姐姐,你們起來了嗎?”
仇棠上前開了門,仲芒和仲好走進來,一見三人都在,便說道:“你們一早謀劃什么大事呢?”
“我們在商量吃什么呢?岐國物產豐富,一定有很多好吃的。”甘冽說道。
“那可多了去了!這里的小吃飲食,包叫你們吃上半個月都不重樣的!”青童說道。
幾人正說得熱鬧,侯府的家仆來請各位梳洗后吃早飯,幾人忙收拾過去。
用過飯后,古松道人同姜侯、世子姜康留下幾人,告知目前岐國歸附的方國眾多,且安置了數萬計的流民,國力勢大,但姜侯剛回,各類事項尚需時日籌劃,各方國軍隊需勤加以磨煉,同時不能激起奸邪之人察覺,也不能引起豐王的猜疑。
“仲芒、仲好,你們無需過于擔心黎國和家人,據斥候傳來消息,豐王再次派往黎國的玄衛因為你們被假冒玄衛接走,并未為難你仲侯府,黎國暫時安全。姜侯欲請你們協助世子姜康伯伯,聯絡和凝聚歸附的南方諸方國力量,你們可否愿意啊?”
“愿意!”仲芒兄妹起身回道。
“你們的身份還不宜暴露,如果你們愿意,可否以姜侯遠道而來的同宗后人身份行事?”古松道人問。
“仲芒愿意!”“仲好愿意!”
古松道人道:“好。那你二人就先易名姜葦、姜吉如何?”
“遵師父賜名。”
“如今你二人便隨世子姜伯伯行事,遇事不決,先問世子,也可來找青童師兄和師父。”古松道人囑咐。
姜侯和世子姜康也很高興,仲芒兄妹熟知南方諸方國情形,對他們來說大有助益。
“仇棠和甘冽,你們也有重要的任務。”古松道人說,“如今豐王任用奸邪,驕奢淫逸且猜忌尤重。如今四方諸侯,唯信應侯。此次姜侯能夠回來,其一緣由就是世子以重金賂他給豐王上書,使得豐王對岐國放下心來。為穩其心,當時答應姜侯平安回歸,即送其岐國的珍寶‘果然獸’。這一珍寶需要你們送去崇國給應侯。”
一聽崇國、應侯,仇棠恨意如大水決堤,滔滔涌出,立馬回道:“弟子領命!”
甘冽正欲說話,古松道人心知肚明,微微笑道:“此次派你二人前去,原因有三。一來你二人多年學習,武藝精絕,但仍需實戰檢驗,此去一路艱險,恰能磨煉你二人技藝;二來師父知道你們與應侯仇深似海,但此去不可露出一絲嫌疑,對你們的心智無疑是至高考驗;三來此事仍需秘密進行,明面上仍需掩豐王耳目方為妥當。你二人新來,還未沾岐國風俗,當此大任最合適不過。”
聽到師父的話,甘冽放下心來,瞅一眼仇棠說道:“弟子定不辱命!”
仇棠本來以為這是絕佳的機會,可以去崇國尋機擊殺應侯,卻不想此去不僅不能擊殺報仇,反而要佯裝誠心交好,以助益岐國,心下一時糾結,但決定還是去了再說。雖然與自己的計劃不太相符,但起碼前去崇國有了更好的借口,到時隨機應變,便也回復:“弟子遵命!”
如此安排一番后,等到一切準備停當,仇棠和甘冽與眾人告別,踏上了前往崇國的道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