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紅柿、茄子、辣椒、豆角等各類蔬菜,自播下希望的種子,到茁壯成長、開花結果,約莫需要兩三個月的時光。在這期間,諸多繁雜的農事勞作接踵而至。不定期地除草,需彎下腰,細心地將田間雜草連根拔除;捉蟲時,要瞪大雙眼,不放過任何一只潛藏在葉片背后的害蟲;施肥得精準把控用量,均勻地播撒在植株周圍;澆灌則需根據天氣與土壤墑情,適時為蔬菜們送去生命之水。此外,還要掐枝拿杈,精心打理植株的生長形態,遇上豆角這類藤蔓作物,還得搭起架子,為其攀爬指引方向。倘若遭遇大風、大雨等極端天氣,更是得趕忙奔赴菜地,扶起被吹倒或淹倒的秧苗,用木棍或竹竿重新將它們固定穩妥。
在這兩個多月的時間里,父母如同不知疲倦的園丁,時常穿梭在菜地里,身影忙碌而堅定。與此同時,他們還得悉心照料大塊田地里的糧食作物,那時,主要種植的是小麥。雖說糧食相較于蔬菜,稍顯省心,但每一個環節都容不得半點馬虎,除草、施肥、灌溉,樣樣都不可或缺。那時除草,可不像如今這般便捷,有各類高效的滅草劑,全靠人工揮舞鋤頭,或是彎下身子,純手工一株一株地拔草。拔除的雜草也不會浪費,都拿去喂豬。正因如此,那時的小麥面粉口感醇厚,麥香濃郁;那時的豬肉,即便肥肉居多,卻也香氣四溢,令人回味無窮。畢竟家里的豬都是吃糧食和青草長大,絕無半點飼料,更不存在瘦肉精這類所謂的“科技狠活兒”。那時的蔬菜、糧食、肉、蛋、禽,皆是純天然的饋贈,散發著大自然最本真的味道,可如今,卻再也難以尋覓到那般純粹的滋味。
往昔,我每日放學,總會習慣性地先拐進菜園子里,滿心期待地瞧上一圈。瞅瞅剛冒尖兒、個頭還不大的辣椒,瞧瞧西紅柿是否泛起了紅暈,算算茄子何時能成為餐桌上的佳肴。每年夏天,我家菜園子里的第一個紅透的西紅柿,總是被我率先發現。從青澀的小不點,一點點長到蘋果那般大小,顏色也從純粹的青,逐漸過渡到青白相間,再到西紅柿的中心部位泛起一抹微紅,直至最后通體紅透,這每一個細微的變化,我都觀察得極為仔細。當西紅柿剛紅了一小片時,我便會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,一路小跑,興奮地跟母親分享:“媽,西紅柿有紅的了。”母親往往會略帶驚訝地回應:“我天天去菜地,咋就沒瞧見有紅的呢。”這時,一旁的父親聽見了,總會笑著對母親說:“你天天去,可不如咱家孩子看得仔細,人家一天能看八遍呢。”父親的話語里,滿是對我的寵溺與心疼。在他心底,總覺得我們姐弟仨的生活條件比不上別家孩子,平日里也吃不上什么稀罕玩意兒。所以,家里要是偶爾從集市上買點水果或糕點,他總是一副毫無興趣的模樣,說道:“我不愛吃這些,甜膩膩的,沒啥好吃的。”任憑我們怎么軟磨硬泡,把水果或糕點遞到他嘴邊,他都會堅定地扭過頭去,那拒絕的神情不容置疑。曾經許多年,我都對此深信不疑,以為父親真的對這些吃食不感興趣。畢竟他不光在自家如此,在姥姥家亦是這般。有時過年在姥姥家聚餐,飯后兩個姨夫都會吃上一些水果,父親卻依舊不為所動,母親還在一旁幫襯著說:“他就是一點都不愛吃這些。”可見連母親都被父親瞞過了!直到后來,我們都長大成人,有了各自的工作與家庭,生活條件大為改善,我才驚覺,父親吃起水果或糕點時,那香甜、享受的模樣,仿佛在彌補曾經錯過的美好。
西紅柿秧的味道,與西紅柿把兒及青澀西紅柿的味道如出一轍,那是一種特有的青澀氣息,深深吸引著我,直至今日,仍令我回味無窮。由于菜園子里第一個紅透的西紅柿總是被我率先發現,第一個摘下帶回家。我滿心歡喜,卻又著實舍不得下口,而是小心翼翼地捧著那紅了一半的西紅柿,一路走,一路深深地嗅著。從西紅柿最紅的頂部,緩緩聞到把兒的底部,那股獨特的清香縈繞鼻尖,讓人心曠神怡。而后,我蹦蹦跳跳地跑回家,將西紅柿遞給母親看,母親看著我,嘴角含笑,輕聲嗔怪道:“真是個小饞貓,眼可真尖,我都沒發現呢。快吃吧,嘗嘗味道咋樣?”于是,我們姐弟仨便會圍坐在一起,你一口、我一口,滿心歡喜地分享這第一個紅透的西紅柿,那酸甜交織的滋味,瞬間在舌尖綻放。別看外邊只紅了一半,里頭卻是熟透的沙瓤,還裹挾著一顆顆飽滿的西紅柿種子。這般滋味醇厚、純天然的西紅柿,在如今這個工業化種植盛行的時代,已然難覓蹤跡。
菜園子里的蔬菜,仿佛知曉父母的辛勤付出與殷切期望,都鉚足了勁兒,在悄無聲息中茁壯成長。辣椒綻放出潔白的小花,星星點點地點綴在枝葉間,沒過多久,嫩綠的辣椒便冒了出來,如今已快有手指那般粗壯;西紅柿的黃色小花,一叢叢、一簇簇,熱熱鬧鬧地簇擁在一起,有的西紅柿將羞紅的臉龐朝下低垂,似是在與大地私語,有的則青青翠翠地昂著頭,宛如斗志昂揚的小戰士;茄子的紫色花朵優雅地舒展著花瓣,身著紫紗裙的茄子,在微風中輕輕搖曳,盡顯婀娜身姿;就連水渠邊上的紫丁花,也不甘示弱,你爭我搶地競相綻放,為這菜園子增添了一抹別樣的色彩。這一片生機盎然、果實漸豐的菜園子,宛如一塊磁石,不僅吸引了五彩斑斕的小花蝴蝶在花叢間翩翩起舞,也引來了心懷不軌的“賊人”覬覦的目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