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曦初現,天邊泛起魚肚白,母親便輕手輕腳地起身,悄然走進廚房。不多時,廚房里傳來鍋碗瓢盆的碰撞聲,母親熟練地操持著,準備著豐盛的早餐。餐桌上很快擺滿了佳肴,有色彩繽紛的炒菜、金黃酥脆的烙餅、熱氣騰騰的粥,還有圓潤飽滿的煮雞蛋,每一樣都散發著誘人的香氣。
與此同時,父親也早早起床,在院子里認真地磨著鐮刀。他一下一下地推動著磨刀石,鐮刀的刀刃在磨礪下愈發鋒利,閃爍著寒光。磨完鐮刀,父親又仔細地收拾拉車,將車上的繩索理順,確保一切都準備就緒。
那時,學校放麥假,一到割麥子的時節,便有兩周的假期。一家人匆匆吃完早餐,便一同前往田間。我們幾個孩子跟在大人身后,滿懷期待,準備去地里拾麥穗。放眼望去,整個大地呈現出一片熱火朝天的忙碌景象。那時還沒有收割機,麥收全靠人力,要么用鐮刀割,要么靠手拔。若剛下過雨,地里有些潮濕,人們就會挽起褲腳,彎下身子,用手將麥子連根拔起。不過,多數時候,人們還是揮舞著鐮刀,在金黃的麥浪中收割。
在麥地里,勞作的人們不時直起腰來,舒展一下酸痛的腰背。一家五六口人的麥子,全靠大家貓著腰,一鐮一鐮地割下,再把割好的麥子捆成一捆捆。隨后,眾人齊心協力,將沉甸甸的麥捆裝上拉車。不一會兒,拉車就被裝得滿滿當當,如同小山一般。拉車前行時,人在前邊貓著腰,幾乎被整車的麥子淹沒,遠遠望去,只見一個個移動的小麥山丘,卻看不到拉車的人。
母親干起農活來,比父親還要利落。這得益于她在姥姥家時,得到大姥爺的悉心傳授,加上多年在田間的辛勤勞作,她的農活技藝早已十分嫻熟。即便如此,我家割麥子的進度還是稍慢于別家。或許是因為我家的地比別人多一些,又或許是麥收時節的農活本就繁重,每一分每一秒都顯得格外緊張。爸媽在麥收時節,神經始終緊繃著,生怕落后于人,遭人笑話。
我們三個孩子卻興高采烈地往地里跑,因為偶爾能在地里聽到“冰棍、冰棍”的叫賣聲在田間小路上回蕩。在那酷熱的麥收時節,冰棍可是難得的美味,我們每天至少能吃上一次。小弟弟的耳朵和眼睛最為靈敏,往往我們還毫無察覺,他卻早已興奮地跳起來,大喊:“賣冰棍的來了!”我和大弟弟趕忙抬頭張望,可眼前只有金黃的麥浪,什么都看不到。小弟弟急得踮起腳尖,伸出手指著遠處,大聲說:“你們看,就在那兒!”我們順著他指的方向定睛一看,在路的盡頭,果然有一個小黑點在緩緩移動。仔細辨認,才發現是個賣冰棍的人,正騎著自行車,車后座帶著個長方形的小箱子,朝我們這邊駛來。過了好一會兒,才隱隱約約聽到“冰棍、冰棍,買冰棍來!”
小弟弟終于按捺不住吃冰棍的急切心情,大聲嚷道:“媽,我要吃冰棍!”父親早已從兜里掏出兩毛錢,遞給我說:“買你們四個人的就行,我不吃,嫌涼,我有水喝。”母親也在一旁附和:“我也不吃,不渴,買你們仨的就行。”他們的話音剛落,我們仨早已像脫韁的野馬,朝著賣冰棍的人飛奔而去,生怕去晚了,人家就走了,不等我們。
我們氣喘吁吁地跑到賣冰棍的跟前,這次我壯著膽子跟他提了個要求:“我們每天都買你一次冰棍,也從沒跟你講過價,這次兩毛錢能不能多給我們一根?”他面露猶豫之色,說道:“都是五分錢一根,沒人講過價啊,這怎么講價?”我態度堅決地說:“就按四分錢一根唄,我們天天買。”他遲疑了一下,邊往外拿冰棍邊說:“行吧!兩毛錢多給你們一根。”我心里樂開了花,小弟弟也趕忙說道:“下回你來,我們還買你的。”
我們仨拿著冰棍,如同捧著稀世珍寶一般,跑回地里。大弟弟一臉佩服地說:“姐姐,還是你聰明,這樣爸、媽都能吃冰棍了。”我們跑到母親跟前,氣喘吁吁地說:“媽,這次兩毛錢給了我們五根,多給了一根,你和我爸一人一根,正好!”邊說邊把冰棍遞到爸媽手中。在毫無遮擋的大太陽下,酷熱難耐,任何冰涼的東西都是最好的解熱、解渴良方。爸媽接過冰棍,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,問道:“怎么還多給了一根?”我慢慢地剝開冰棍外面裹著的一層印有淺淺粉色葡萄、蘋果等水果圖案的白紙,用鼻子細細地嗅著那特有的清涼甜香,那一刻,比吃到嘴里還要開心。平日里,若非麥收時節這般炎熱,我們是舍不得這樣買冰棍的。
小弟弟早就迫不及待地邊吃冰棍,邊跟母親匯報:“我姐姐跟那個賣冰棍的人說的,讓他多給一根,以后還買他的。”大弟弟也在一旁幫腔:“姐姐真聰明。一說那個賣冰棍的就多給了一根。”母親看著我,眼中滿是笑意,問道:“學會還價了?”我笑著回答:“跟著你去賣秧子時學的。”父親和母親相視而笑,父親感慨道:“真是學會點什么都不白學。”父親吃了兩口,就把冰棍遞給了小弟弟,說:“你吃吧,我嫌涼。”邊說邊拿起鐮刀,又繼續彎腰割起了麥子。在麥收時節,在炎炎烈日的炙烤下,每個人都汗流浹背,怎么可能怕涼?父親只是用這簡單的話語,隱藏著對孩子深深的愛意。爸媽貓著腰,揮舞著鐮刀,如同不知疲倦的永動機,不停地收割著,那忙碌的身影,成為麥收時節最美的風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