烈焰舔舐著蘇府后院的百年紫藤,火星在夜空中織成一張赤紅的網。
蘇云昭被濃煙嗆得睜不開眼,腰間突然傳來溫熱的觸感——沈硯將寒玉令塞進她手中,劍鋒在火光中劃出半弧銀光。
“從密道走?!彼曇衾飵е蝗菘咕艿臎Q絕,“令尊的書房有...”話音未落,三支弩箭破空而來。
沈硯旋身格擋,卻見那眉間朱砂的刺客突然甩出銀鏈,如毒蛇般纏住他的手腕。
蘇云昭認出這是苗疆的“鎖龍筋“,父親曾說過此物專克內家功夫。
“小姐快走!“趙伯帶著染工們沖進火場,手持染棍與黑衣人纏斗。
青杏趁機拽著她鉆入假山后的密道,石壁合攏前,蘇云昭最后看到的,是沈硯玄色衣袖上綻開的血花,在火光中艷如木芙蓉。
密道里滲著地下水的寒氣,青杏抖著手點亮火折子。
潮濕的甬道壁上,歷代蘇家人用靛藍顏料繪著各種織染圖譜。
蘇云昭指尖撫過那些褪色的紋樣,在轉角處突然停住——這里藏著個暗記,是父親教過她的“錦鱗紋“。
“往左三磚,叩九下?!八凑諆簳r記憶操作,磚墻無聲滑開。
密室中央的檀木架上,靜靜躺著一卷泛黃的《蜀繡針譜》,旁邊犀角匣里,十二根金針排成北斗之形。
青杏驚呼:“這不是老太爺的...”
“北斗定星針?!碧K云昭捧起金針,針尾刻著的微型山水突然在火光中流轉起來。
她突然明白父親真正的遺物是什么——這根本不是繡針,而是能拼接成地圖的密鑰!
五更梆子響過,喬裝成蠶婦的蘇云昭混在早市人群中。
昨夜那場大火已傳遍全城,官府貼出的海捕文書上,她的畫像旁赫然寫著“通倭要犯“。
“聽說了嗎?錦繡閣要包下整個蠶市!“賣絲的老嫗壓低聲音,“今早來了隊官兵,把湖廣來的商船都扣了。“
蘇云昭捏著籃子的手一緊。
蠶市東頭突然騷動起來,幾個稅吏正拖拽著個少年,粗麻袋里滾出雪白的蠶繭。
“小賊!敢偷官絲!“那少年突然抬頭,臟污的臉上一雙眼睛亮得驚人。
蘇云昭呼吸一滯——是沈硯身邊的那個小侍衛!
她裝作跌倒撞開稅吏,往少年手里塞了塊碎銀,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老繭時,少年突然掐了掐她的虎口。
這是父親教過的軍中暗號!
城隍廟殘破的偏殿里,蘇云昭終于看清少年藏在衣領下的傷痕——那是被烙鐵燙出的“錦“字。
“屬下錦衣衛暗樁十七,見過蘇小姐?!吧倌耆讨坌卸Y,“沈大人讓我把這個交給您?!?/p>
油紙包里是半幅血書,字跡被汗水暈開大半,但“東?!啊百链暗仍~依然刺目。
最令蘇云昭心驚的是末尾那個朱砂畫的符號,與父親臨終前在她手心畫的如出一轍。
“昨夜抓到的刺客招供,賈東家背后是嚴...”少年突然噤聲,廟門外傳來枯枝斷裂的脆響。
蘇云昭迅速吹滅蠟燭,金針已夾在指間。
月光將人影投在窗紙上,那頂熟悉的斗笠輪廓讓少年瞬間繃緊身體。
就在黑影破窗而入的剎那,蘇云昭甩出的金針精準釘入對方曲池穴,卻聽“當“的一聲——針尖竟被金屬護腕彈開!
“好一招'流星趕月'?!?/p>
斗笠人摘下面具,露出張布滿疤痕的臉,“蘇景的女兒果然得了真傳?!?/p>
蘇云昭握緊剩下的金針。
這人使的明明是倭刀術,開口卻是地道的蜀中口音。
更詭異的是,他腕上戴著與沈硯同款的寒玉鐲。
“令尊沒告訴你?錦鱗繡的魚眼睛要用'雙絲捻金線'?!?/p>
斗笠人突然道出蘇家秘傳口訣,同時拋來塊玉佩——正是父親隨身佩戴的螭紋佩!
少年侍衛突然拔刀:“小心有詐!”刀光劍影間,斗笠人袖中飛出的不是暗器,而是一卷染血的絹帕。
蘇云昭接住展開,上面用繡線勾勒著沿海布防圖,針腳正是父親獨創的“千山鳥飛絕“針法!
“三年前那晚...“斗笠人話音未落,廟外突然箭如雨下。
他猛地推開蘇云昭,自己肩頭中箭,鮮血瞬間浸透黑衣。
借著晨霧掩護,三人逃到浣花溪下游的廢棄染坊。
斗笠人昏迷前死死攥著蘇云昭的手腕,指甲在她皮膚上刻出個“敕“字。
“他可能是朝廷密探?!吧倌晔绦l翻找傷藥,“但錦衣衛從不用倭刀...“蘇云昭盯著那人腰間的鎏金牌,突然發現花紋能拼成半幅地圖。
當她將玉佩按在牌面凹陷處時,竟嚴絲合縫地組成個完整的“錦“字!染缸后突然傳來輕叩聲。
少年侍衛刀剛出鞘,就聽青杏帶著哭腔的聲音:“小姐!周掌柜...周掌柜他...“
破草席掀開,渾身是血的周掌柜跌進來,手里緊握著半幅被火燒過的《蜀江春曉圖》。
“蘇小姐...錦繡閣的密室...有龍袍...“他咳出大口鮮血,“柳姨娘...是嚴世蕃的...“
話音戛然而止。
蘇云昭顫抖著展開殘圖,在燒焦的芙蓉花蕊處,赫然現出半枚血指印——那分明是父親的!
暮色四合時,蘇云昭獨自來到父親的書房廢墟。
焦黑的梁柱間,她按照記憶數到第七塊地磚,挖出個密封的錫匣。
匣中羊皮紙上,父親用隱形藥水寫著:“錦鱗現世日,倭寇喪膽時?!?/p>
院墻外突然響起三長兩短的哨聲。
她迅速藏好錫匣,卻見沈硯玄衣染血,踉蹌著翻墻而入。
更令人心驚的是,他手中提著個滴血的包袱,露出的斗笠一角還插著那支毒箭!
“嚴黨要毀掉東南抗倭的軍需?!吧虺幝曇羲粏。傲钭鹆粝碌牟皇抢C譜,是...“話未說完,他忽然將她撲倒。
一支弩箭深深釘入身后梧桐樹,箭尾系著的赤紅絲絳在風中飄蕩——這是錦衣衛最高級別的追殺令!
子時的打更聲里,蘇云昭在青杏幫助下換上粗布衣裳。
沈硯給的路線圖指向城東碼頭,那里停著艘標有“周“字的商船。
“小姐真要冒險出海?“青杏系包袱的手直發抖,“萬一那船是...“
“周家祖籍福建,世代抗倭。“蘇云昭將金針藏入發髻,忽然摸到個硬物——不知何時,有人在她鬢間別了支陌生的木簪。
簪頭雕著精細的浪花紋,輕輕旋開,里面竟藏著粒猩紅的藥丸!碼頭方向突然火光沖天。
在紛亂的“抓倭細“喊聲中,蘇云昭看清了站在船頭的那個人。
月白長衫被江風吹得獵獵作響,那人轉身時,腰間露出的赤金令牌在火光中灼灼生輝。
而令牌下方,赫然懸著半枚螭紋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