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明前的漁村寂靜如深海,我蜷縮在閣樓的老式掛鐘里聽著時間流逝的聲音。這是六歲那年發現的神秘空間——當鐘擺和我的心跳聲同頻時,我就會擁有凝固時間的能力。
此刻林清正趴在掛鐘頂部,細碎的星光從她指尖溢出,像漏沙般墜入我的發間。
“心跳同步率92%,痛覺共享閾值突破臨界點。”她突然用天上人的術語念出數據,我被她的機械音嚇了一跳,從掛鐘里爬出來,連連后退。
她有意嚇我似的,不緊不慢地朝我走過來,用沾著星輝的手指戳在我胸口,笑笑,“程江,你心跳亂了。”
這是她來到人間的第三天。
我們逐漸摸清了天地人的禁忌:當一方情緒波動超過某個閾值,另一方全身會浮現銀藍色血管紋路。
所謂同一顆心臟,同時感受到悲傷與欣喜,便是如此了。
此刻我鎖骨下方正蔓延出冰裂紋似的熒光,而林清手腕內側浮現出同樣的圖案。
“看,我們比量子糾纏還浪漫。”她晃著腳踢散星光,哼起天上人的童謠。我跟著調子打拍子時,突然瞥見窗臺上落著半節枯木枝。
母親見我這幾日的反常,出門賣魚前放心不下,便往我手心塞了桃木枝,她捧起地上的土礫撒在我頭上,念叨著十幾年前,神婆教她的回魂咒。
村口早市的喧囂聲隱約傳來。林清突然拽著我翻出窗戶,積雪在她腳下綻放出蓮花狀的光暈。
經過王嬸家晾魚干的木架時,她故意撞倒竹匾,幾十條鰻魚干齊刷刷指向日頭出來的方向。
《天地書》第七卷記載:當雙生人同時收集齊七種人間至暖之物……她蹲在結冰的溪流邊,用星輝在冰面畫著繁復的陣法。
我望著冰層下游動的虹鱒魚,想起昨夜她高燒時說胡話,提到“逆天改命需要偷取月老的姻緣線”。
賣完魚的父母比往常早歸。母親挎著的竹籃里裝著中藥鋪的艾草,父親破天荒買了串冰糖葫蘆。
林清躲在屋檐的柱子后面哈哈大笑,小聲地說:“你母親在準備驅邪儀式,她以為你被海妖附體了。”
黃昏時分,我借口撿柴火溜到后山。林清正在墳場邊緣燒東西,火焰泛著詭異的青白色。湊近才看清是半本《天地書》,殘頁上畫著纏繞的紅線與星圖。
雙生咒有兩種解法。
她將灰燼撒向西北風,“要么我提前化作星辰,斬斷因果鏈;要么......”山腳下突然傳來母親喚我乳名的聲音,驚起滿山寒鴉。
那夜我們躲在漁船底艙。林清用星輝模擬出銀河投影,教我辨認天上人的命星軌跡。“看那顆忽明忽暗的,是吃了毒蘑菇的小酒仙。”
她的指尖凍得發紫,卻堅持要畫完整個星宿圖,“等春天你看見圖上的天狼星變色,就是我真正消失的時候。”
“我也會死嗎?”我怯怯地問。
……
后半夜漲潮了,海水拍打船板的聲音像巨人的心跳。林清枕著我的外套喃喃自語:“其實天地之間一人去世的話,另一人也許......”話沒說完就昏睡過去。
月光下,她耳后浮現出魚鱗狀的斑紋——那是天上人臟器衰竭的征兆。
我輕輕按住她突突跳動的太陽穴,那里有根淡金色的血管直通心臟。
當我們的呼吸頻率完全重合時,我的身體感受到家中閣樓掛鐘里的時間琥珀突然碎裂。
無數記憶碎片洶涌而來:五歲那年我溺水的瞬間,云端有個女孩打翻了瑤池藥瓶;她每次被天雷責罰時,我總會在暴雨夜突發高燒。
“程江!”她在夢囈中抓住我的手腕,“北斗第三星轉向的時候,記得去后山亂石灘......”
潮水漫進船艙的剎那,我看見她睫毛上凝著星砂,隨呼吸明明滅滅如同將熄的螢火。